另一个答道:〃在世。〃
那一个又问道:〃是她自己的母亲么?〃
这一个答道:〃是她自己的母亲。〃
另一个又追问道:〃你见过她母亲没有?〃
这一个道:〃那倒没有,我常来,可是她母亲似乎是不大爱见客……〃
又一个道:〃我倒见过一次。〃
众人忙问:〃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一个道:〃不怎样,胖胖的。〃
她和百顺吃的是菜汤面疙瘩,一锅淡绿的黏糊,嘟嘟煮着,面上起一点肥胖的颤抖,百顺先吃完了,走到后阳台上,一个人自言自语:〃月亮小来!星少来!〃
阿小诧异道:〃瞎说点什么?〃笑起来了,〃什么'月亮小来,星少来'?发痴滴搭!〃
她进去收拾碗盏,主人告诉她:〃待会儿我们要出去。你等我们走了,替我铺了床再走。〃阿小答应着,不禁罕异起来──这女人倒还有两手,他仿佛打算在她身上多花几个钱似的!
她想等临走的时候再把百顺交给对过的阿妈,太早了怕他们嫌烦。烧开了两壶水,为百顺擦脸洗脚,洗脖颈,电话铃响,她去接:〃哈啰?〃那边半天没有声音。她猜是个中国人打错了的,越发仿着个西洋悍妇的口吻,火高三丈锐叫一声〃哈啰?〃那边怯怯的说:〃喂?阿妈还在吗?〃原来是她男人,已经等了她半天了。〃十点钟了,〃他说。
阿小听听主人房里还是鸦雀无声。百顺坐在饼干筒上盹着了,下起雨来了,竹帘子上淅沥淅沥,仿佛是竹竿梦见了它们自己从前的悠叫卖食物,四个字一句,不知道卖点什么,只听得出极长极长的忧伤。一群酒醉的男女唱着外国歌,一路滑跌,嘻嘻哈哈走过去了;沉沉的夜的重压下,他们的歌是一种顶撞,轻薄,薄弱的,一下子就没有了。小贩的歌,却唱彻了一条街,一世界的烦忧都挑在他子上。
第二天,阿小问开电梯的打听楼上新娘子为什么半夜三更寻死觅活大闹。开电梯的诧异道:〃哦?有这事么?今天他们请客,请女家的人,还找了我去帮忙哩。〃还是照样地请了客。
阿小到阳台上晾衣服,看见楼下少爷昨晚乘凉的一把椅子还放在外面。天气骤冷,灰色的天,街道两旁,阴翠的树,静静的一棵一棵,电线杆一样,没有一点胡思乱想。每一株树下团团围着一小摊绿色的落叶,乍一看如同倒影。
乘凉仿佛是隔年的事了。那把棕漆椅子,没放平,吱格吱格在风中摇,就像有个标准中国人坐在上头。地下一地的菱角花生壳,柿子核与皮。一张小报,风卷到阴沟边,在水门汀阑干上吸得牢牢地。阿小向楼下只一瞥,漠然想道:天下就有这么些人会作脏!好在不是在她的范围内。
年轻的时候
潘汝良读书,有个坏脾气,手里握着铅笔,不肯闲着,老是在书头上画小人。他对于图画没有研究过,也不甚感兴趣,可是铅笔一着纸,一弯一弯的,不由自主就勾出一个人脸的侧影,永远是那一个脸,而且永远是向左。从小画惯了,熟极而流,闭着眼能画,左手也能画,唯一的区别是,右手画得圆溜些,左手画得比较生涩,凸凹的角度较大,显得瘦,是同一个人生了场大病之后的侧影。
没有头发,没有眉毛眼睛,从额角到下巴,极简单的一条线,但是看得出不是中国人──鼻子太出来了一点。汝良是个爱国的好孩子,可是他对于中国人没有多少好感。他所认识的外国人是电影明星与香烟广告肥皂广告俊俏大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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