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我跟谁比啊?小归村以外的人吗?或者是县城里的人?可我一辈子就在这儿生活啦,也见不着外头的人,如何比起?再说吧,我又不是男孩儿,以后我一定会赚大钱养你,但光宗耀祖什么的,你就别指望了,这是努力不来的。」小云看得很清楚,这不是个女人作主的时代。一个女人再有成就,也不会令宗族邻里感到荣耀的。
白家娘子听到女儿如此实际的话,停下手里的活计,怔怔地望着灶里的火焰,一时无言,眼里带着茫然。
「阿娘,你希望我上进,但我费大力气在学字背书这种事上,又能上进到哪去呢?就算我成了全村子写字最厉害的人,也当不了村长的。」
「小云,你爹曾经是村里最有本事的猎人,因为有本事,所以他总不甘心当一个平凡的小归村人,即使他的一些作为被人觉得傻……」
「这我知道啊。我听王家老婶跟别人说过阿爹的闲话,她说阿爹是个傻子,攒了一大笔钱,不紧着买田盖屋,偏偏掏尽家财到县城买了个媳妇回来。老婶还说,就算是买媳妇,也没见过那样贵的,那笔钱都能到穷户里娶三个回来了。所以阿爹一定是被城里的人给诈了,说他真傻。」
以小归村在永定县的恶名,一般若不是家里过不去的人家,兼之女子本身条件差,是不可能会把闺女往这个穷村嫁的。所以小归村的汉子娶妻只有两条路:娶自己村里的村姑,以及,花一大笔钱去穷户买媳妇。
小云的娘虽也是买来的,却不是到穷户去挑来的,而是小云爹到县城贩售皮货时,见着了人牙子正在嚷嚷赔钱甩卖一个重病的女子——也就是小云的娘。也不知道怎么才见了一面就非买不可,当下掏尽了家当,又借光了一旁村民口袋里的钱,在人牙子觉得很赔、小云爹几乎倾家荡产的情况下,交易了小云的娘。
那时不仅小归村的人都觉得小云的爹傻透了,连附近三个村的人也将这当成一件很有趣的八卦谈论了三个多月,总是对小云的爹指指点点,觉得穷凶极恶的小归村人,竟出了一个胡乱散财的傻子,着实解气。
小云的娘在被以「钜资」买回来时,其实已病得就差一口气了;但小云的爹坚决不让死,咬牙将田产抵给族兄,请来大夫为她治病,小心调养,终于在半年后痊癒;然后,那些笑小云爹傻的男人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对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野粗汉而言,小云的娘这样肤白体纤、气质斯文、长相秀丽的女人,简直是个天仙了。
女人们仍然咬牙切齿地说着小云的爹傻,拒不改口;但男人们却再也闭口不言人家傻了,有时远远见到白家娘子,都忍不住暗暗脸红心跳吞口水,羡慕小云的爹好福气。
男人是很感官的动物,虽然理智知道娶妻当娶能干强壮好生养的,但如果他们也遇着了小云的娘这般的大美人,怕也会不管不顾地捧着家当上门求娶吧。
「小云,大人们说闲话,你一个孩儿,怎么能跟在一旁听?」白家娘子没料到女儿会把话题带到这儿,严声斥道:「这种事,以后再不许了。」
「别人说得那样大声,难不成你还要我捣着耳朵躲着吗?人家敢说,我为什么不敢听?」
白家娘子望着女儿那张不驯而倔强的小脸,感觉有些无力。这个孩子,除了长相比起一般村童显得特别眉清目秀外,那性子可真真是典型小归村人,既横又霸,不在乎人家说难听的闲话,却丝毫亏都吃不得。
「小云,听那些闲话没有意义。我不想你听成了习惯,觉得生活就该是那样,长大后也成为那样的人。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孟母三迁』的故事吗?」
小云点头,很快地背出关于孟母那一段: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抒。」小云觉得孟母真是个不惜物的。生气的话,把孩儿打一顿就罢了,做啥把机抒给砸了呢?砸了机抒,那织机还能用吗?修理起来多费钱啊。「你《三字经》也就教到那儿了,说后头的不记得了。」
小云直白且无心的吐嘈让白家娘子一时有些窘然——没办法,她终究不是土生土长的小归村人,没附带厚脸皮属性;比起直来直往,她更习惯委婉一点的含沙射影式讽剌。深吸好几口气,才有些咬牙道:
「你别管我只把《三字经》记到哪。我要说的是孟母之所以三迁,是希望她的孩子在良好环境下成长,自然而然地长成一个有道德的君子。这就说明了你接触到的人很重要,因为你很有可能以后就变成那样的人。」
「你不希望我长大变成像小归村的那些喜欢说人闲话的人一样,那么,你会希望我以后当尼姑吗?不然怎么会让我跟你一起去慎严庵?丄小云好奇地问。
「我怎么可能会要你当尼姑!我说了,要你去慎严庵,就是为了学拿笔、写好字。笔墨纸砚,都是我供不起,却又是你迫切需要的。」
「那你就不怕我跟尼姑们抄佛经抄久了,跑去当尼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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