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门前已有辆车候着,龚娉坐入车内,随口报出地址,却是一阵错愣,她想着回家,原来心的归属,从来都在那个地方。
家,还是她走之前的样子,归置整齐,唯染上一层薄灰,透露出主人的疏忽不曾打理,转身上楼,龚娉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同母亲的此起彼落,如此陌生的节律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回响,旁的,再觉不出半分人气来。
之前几个月,沈炵每日回来,可就是守着这样的空落死寂?守着这种陌生的空,时刻提醒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东西都已不在。
推开卧室的门,床上的被子未叠,略显凌乱的铺陈开,她打开了灯,房间四周的归置没有半点改变,只是……床头柜上凌乱摆放着几个药瓶,半杯水,她不敢伸手触碰,也能想象出这水的冰冷,怕先前他喝下时,已是凉透。
她不在,他不需要刻意遮掩,床边就摆着纸篓,龚娉看见一堆纸巾堆放着,点点斑斑血迹夹杂在白色间,肆意晕染开。以沈炵习惯,不该如此疏于打理,怕不是因为无需遮掩,而是当真力不从心。也许这些天,他早已病的起不了身,龚娉苦笑,今日撑着到机场,怕是吞空了随身带着的药瓶。
床头柜上,还摆放着一个突兀的纸盒,龚娉打开,支离破碎的瓷片映入眼帘,小半个杯缘被拼凑起,面上刻画着纵横交错的纹路,点滴融入了一丝血红。
视线越发模糊起来,她咬牙想将呜咽声压回去,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不断掉落,滴答落在破碎的瓷片上,落在那细心拼凑的纹理间,将其间的执着痴惘道道刻入她的心底,心脏犹如被撕扯开一般痛极,她再难压制,痛哭失声,侧头看向一旁的母亲,无助地抬起手臂,迷茫间想要抓住什么,“妈……这次再不可能好,失去了他,我真的……再不可能……”
叶茗俯身将龚娉揽入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眼前一景一物,也无不触动她的心弦,丝丝缕缕牵出痛来,“没事的,会好的……你要对他好一点,还要对他更好一点。”
入夜寂静,疼痛把夜幕无限拉长,闭目,脑中是过往一幕幕别离失却,睁眼,眼前是如今空落落物非人稀。
沈炵想着,他已不是怕夜黑,这种厌恶分明入骨,说恨也不为过,要说起,这一生能恨生怨的,怕只是虚无,要么,就是自身。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出现在我面前,想看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我抱怨你识人不清。再不就是我们联手上台,我得让你瞧瞧甭管什么屁用的天赋,我的水平,你手脚并用也赶不上。当年落得声名狼藉,猪狗
不如的境地,居然凭空冒出家医院要我,你以为我不知道,靠的是你家的财力势力?”一旁已站了许久,冷然凝视病床的人终究有了动静,“我等着你低头,你倒是干脆,直接给我躺着让人抬进来?懦夫!”
沈炵叹气,胃里疼痛犹如撕扯拧绞般,他挪动手臂想抵按一下,却牵动了一旁挂着的补液,瓶身撞击上金属架,响声清脆。
“痛?止痛药镇静药的药效都不明显,这点程度你就能滥用药物到这地步?沈医生?”那人靠近,用力摁住他的手臂,低头望着他,神色越发锐利,“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无论什么狗屁理由,你看看我,我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你有什么娘们儿理由可以自暴自弃?”
沈炵闭目忍痛,不开口,不知如何回应,一时间也委实痛得开不了口。
“你告诉我痛不痛?”那人低吼了声,似忍耐到了极限,倏地松开了手,夺门而出,房门被震得一阵闷响,床上的人未睁开眼,紧抿着唇,额上的汗顺着耳际滑下,没入枕巾,湿意生冷。
剧痛暂歇,沈炵松了口气,早已习惯了这种湿冷缠绕却无力动弹的不适,究竟是为了何种理由,到了这般地步?说穿不过是自己心胸狭隘,戴着甘愿,不委屈,不在意的面具,那些看不开,放不下到底还是在心底生了根,成了毒。
就这么病死了,这一生,他究竟握把住过什么?想来,真只是段冷场笑话罢了。
冷意侵入全身之际,痉挛绞痛复又起,轮番折磨让他几乎失了控制,唯一的意念便是不喊出声来,他不是不愿低头,只是怕低下头来,看见周遭无人,脚下亦无退路。
忽而,颈后微一暖,似能从那片冰冷中脱离出来,疼痛在温暖的熨贴下平缓,睁开眼,看见熟悉的脸庞,微红的眼眶,分明是哭过,却努力扯出一抹笑,想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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