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亚馨猛烈地摇头，拼命地摇头，摇得满脸的眼泪，全部揉在了他的胸前，心里的那份自责像滔滔而来的海水，淹没了她，吞噬了她。
于是，这天晚上，饭桌上，亚馨始终没有抬头。永逸无数次去捕捉她的眼光，都只看到她那紧紧贴在那里的睫毛，那排又黑又密的长睫毛像排厚厚的屏障遮住了她的黑眼珠，她的表情沉静如水，她全身上下都包裹着一种特别的安详。
而绍辉，这个晚上心情似乎出奇的好，亚馨的态度完全化解了他心里对念念的那份心痛。弄得叶太太都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嗔怪了他一句：“怎么，绍辉，你把念念摔成那样，一点都不觉得自责和难过么？”
绍辉依然笑呵呵地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没事，有几个小孩子不摔的，我小时候就没少摔跤，还不是长得这么结实这么壮的。”然后，转头，他看着亚馨，旁若无人搂了搂她的肩膀，诚意款款地说：“老婆，我保证下不为例，下回我就是上厕所，也把念念拉进去。”
亚馨依然没有抬头，继续吃着碗里的饭，嘴里也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永逸立即皱起了眉头，他读懂了她口中的那句下不为例，有口饭被硬生生地吞下了喉咙，却没有直接下去，而是堵在了胸口的地方。同时，有个车轮从他的胸口碾了过去，说不出有多刺痛，有多酸楚。旁边，叶太太说了一句：“永逸，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永逸咕嘟了一句：“心口痛。”然后，匆匆将杯中的那杯酒直接灌下了肚，他站起身，索性饭也不吃了。叶太太在后面喊：“你怎么饭都不吃了？”
他头也没回，摆摆手。“不吃了。”直接上了楼，进到书房里，他把门关上，折回到书桌前，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慢慢地，他把头仆倒桌子上，双手插着头发，他的眼泪骤然冲出了眼眶。
夜深了，天空暗郁的没有一点表情，月亮和星星约好了集体大逃亡似的，竟然不见了一个影子。
永逸靠着窗口而坐，默默地抽着烟，默默地望着窗外发呆。这是六楼，可以看见楼下那棵柳树的树梢在窗口的地方晃动。夜色把所有的东西都揉成了黑色，黑暗之中，一切都是朦胧的，看不清的。
有好久，永逸都没有动，胸口的地方依然在痛，因为痛的太久，感觉的神经似乎麻木了，最后，连着思想也麻木了。在那麻木的思想底层，却隐约有个念头依然若有所待。
身后，门蓦然被推开了。永逸一阵惊跳，几乎从椅子上跌落下来，他神经紧张，脸色苍白的回头看。进门来的却是叶太太，看见他的表情，错愕地问：“怎么了你？见着鬼了？”
永逸赶紧坐好，心脏剧烈地狂跳着。他埋下头，回避着叶太太的目光，把烟掐灭，嘴里讪讪地说：“我在想事情，你吓了我一跳。”
叶太太坐到了沙发上，她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溜了一圈，“心口好点了么？”“嗯。”永逸简单地应了一声，努力克制平复自己的情绪。多少年了，在母亲面前，他仍然觉得无处遁形。“妈，你怎么还不睡？”他伸手打开了电脑的开关，希望藉此能够让母亲结束谈话，因为他从母亲的身上嗅到了那份探究的味道。
“那你怎么还不睡？”叶太太问，显然没有想走的意思，她靠到了上沙发背上，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永逸。永逸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嘴里应了一句：“我等一下，要和芊芊通话。”
叶太太停顿了一下，思忖了一下，忽然正视着永逸，直截了当地问：“永逸，你现在和紫琪怎么样？”永逸一怔，不得不转头看着叶太太了，他故作困惑地一笑：“妈，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别跟我装糊涂，”叶太太板起了脸。“我是说你俩的关系现在怎么样？我觉得你这次回来似乎有点不同，你们闹别扭了？还是发生了什么状况？”永逸勉强地把唇边的笑容留住，他看着叶太太：“妈，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和紫琪能有什么问题？”
“我就知道你不会说，我本来想给紫琪打电话问问的，又怕弄巧成拙，”叶太太的脸色没放松，她盯着永逸的脸，想要在他脸上找出端倪，“你别以为你们的问题可以逃过我的眼睛，我不问，不代表我心里没有想法，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的一丝一毫的变化能逃过我的眼睛么？”
“妈，”永逸皱起了眉头，“你看你又来了，每次你这么说，我就觉得你特别恐怖，你使我在你面前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我们都多大了？我们总有自己的生活，即使我们真的有什么问题，也应该由我们自己解决，你真要还有精力，就把它们都放到念念的身上吧！”
叶太太眉头拧在了一起，“你看，我就问那么两句，你就说了这么多。你这么大了？多大了？不论你多大，在我面前都不大。谁知道，你会不会走错路？你小时候犯错无非是把人打了，或者被人打了。现在却不同，你一旦犯了错，你就不是一个人受伤，你会连着让一群人受伤，我为什么不能防患于未然？”
“好，好，”永逸陪笑着起身，直接走到沙发，坐到叶太太身边，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揽住她的肩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讨好地说：“母亲大人教训的是，儿臣一定谨记于心，绝对不能行差大错，现在夜半三更了，你老人家还是回房就寝吧！女人睡眠不够，第二天可就没法看了。”
“贫嘴，”叶太太笑骂，绷着的脸绷不住了，回身挣扎着站好，口气严厉地又警告了一句：“你记住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事应该以责任为重。”
“好，好，”永逸一叠声地应着，将叶太太揽出了房间，正好看见亚馨从房间里出来，他们匆忙之间交换了一个注视。看着叶太太进了房间，他与她在走廊里对视着。
很快，亚馨垂下了睫毛，嘴唇动了动，但是，颇有顾忌地扫了一眼叶太太的房门，她转身下了楼梯。永逸略一沉吟，也跟着下了楼。两个人进到茶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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