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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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疯了。晚上到达部队后,洗衣员塔尼妞会替你洗的。你着什么急呀。”

        “我不想拖了。汗都浸透了,穿得太脏了。上午太阳毒,涮一涮,把水拧干,在太阳底下一晒就干。洗个澡,换上干净衣裳。”

        “可总不大雅观吧。你好歹是军官,我说得对吧?”

        “天还早,周围的人都在睡觉。我找个树丛躲在后面。谁也看不见。你别说话了,睡吧,要不然困劲就过去了。”

        “不说话我也睡不着了。我跟你一块去。”

        他们经过~堆堆石头废墟向小河走去。白石头已经被初升的太阳晒热了。在先前的街道当中,人们躺在地上睡觉、打鼾,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浑身流汗。他们大多数是当地没地方住的老人、妇女和孩子,还有追赶自己部队的掉队的红军战士。戈尔东和杜多罗夫小心地看着脚下,从睡觉的人当中穿过,生怕踩着他们。

        “说话声音低点,别把城里人吵醒,不然我就洗不成衣服了。”

        他们低声地继续夜晚的谈话。

        “这是条什么河?”

        “我不知道。没打听过。大概是祖沙河。”

        “这不是祖沙河。而是另一条什么河。”

        “可一切都发生在祖沙河上。我说的是赫里斯京娜牺牲的事。”

        “不错,但是在河的另外的地方。靠下游。听说教堂已经把她奉为圣女。”

        “那里有座叫‘马厩’的石建筑物。确实是国营农场的养马场,现在这个普通名词成为历史名词了。旧式建筑,墙很厚。德国人又加固了,使它成为无法攻陷的堡垒。从那儿很容易射击整个地区,阻止住我们的进攻。非拿下马厩不可。赫里斯京娜凭着勇敢和机智,神出鬼没地潜入德国人的防线,把马厩炸掉,但被敌人活捉后绞死了。”

        “为什么叫赫里斯京娜·奥尔列佐娃,而不姓杜多罗娃呢?”

        “我们还没结婚。一九四一年夏天我们互相发誓,战争不结束决不结婚。这之后我便随部队到处转战。我们那个部队不停地调来调去。在调动过程中我同她失去了联系。此后我再没见过她。关于她的英雄事迹和牺牲情形,我同大家知道得一样多,都是从报纸、从团队命令里看到的。听说这儿要为她建立一座纪念碑。还听说日瓦戈将军,死去的尤拉的弟弟,正在这一带视察,搜集她的材料。”

        “对不起,我不该跟你提起她。这对你太沉重了。”

        “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可我们一谈起来就没完。我不想妨碍你洗衣服。脱衣服下水吧,干你自己的事。我躺在岸上嚼草叶,我想能打个脑儿。”

        过了几分钟他们又谈起来。

        “你在哪儿学会洗衣服的?”

        “逼出来的。我们不走运。我进了一个最可怕的惩罚劳改营。活着出来的人很少。从我们到的那天起就开始受罪。我们一群人被从火车里带出来。一片茫茫雪原。远处有树林。看押的人把来福枪口对着我们,还有狼狗。这时,先前的犯人也赶到这里来了。让我们在雪地里排成多角形,脸朝外,免得互相看见。命令我们跪下。我们怕被枪决,不敢向四外看。然后便开始了侮辱性的点名,点名的时间拖得长极了。所有的人都一直跪着。后来让大家站起来,有的分别被带走了,可是对我们宣布:”这里就是你们的劳改营。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天空下的雪地,雪地当中插着一个柱子,柱子上写着’古拉格92月9零‘,此外什么都没有。“

        “我们那时要好~些。我们走运。我第二次进去是头一次牵连的。此外,我判的罪不同,条件也就不同。我出来后像头一次一样,再度恢复名誉,又准许我上大学讲台。动员我参军的时候结了我个少校军衔,真正的少校,不是准备戴罪立功的惩罚营的劳改犯,像你似的。”

        “是啊。一根写着‘古拉格92月9零’的柱子,此外什么都没有。刚到的时候在严冬里空手撅树干搭草棚。没什么,信不信由你,我们给自己盖了牢房,圈上栅栏,修了单身禁闭室和降望塔,都是我们自己干的。我们伐树,拉木材。八个人拉一辆雪橇,雪陷到胸口。一直不知道爆发了战争。对我们隐瞒着。突然来了通知。惩罚营的人以志愿兵的身份上前线。万一几次战役没被打死,就恢复你的自由。以后便是一次次进攻,剪几千米的电网,埋地雷,发射迫击炮,一连几个月在隆隆的炮火声下。在这些连里称我们为敢死队。全都死光了。我怎么活下来了?我究竟怎么活下来了?可是,你想不到吧,这个流血的地狱同集中营相比还是一种幸福,这并非因为条件恶劣,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是啊,伙计,你可真吃了不少苦啊。”

        “那儿别说洗衣服了,什么都能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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