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张素素描吗?”我忽然冷冷地问。
岚失望地抬起头看着我,而我终于鼓起勇气对视着她。一滴冬雨不合时宜地默默滴落在她的肩头,也将一袭九天云外的晶莹冬意零落在她的身上,一阵北风掠过我们,岚红色的风衣飘带随风而起。
于是我狂怒地拉开书包,拿出画纸,在岚面前哗啦展开,可雨淅淅沥沥大了起来,点点滴滴打落在画纸上。
此时一辆尼桑轿车停在岚身边,“磨蹭什么呢?快上车吧。”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放下车窗对她说。
从那天起我就对日本车产生了无以言表的厌恶感,直到今天我依然坚定地认为日本车是全世界最没档次的车,开个长城牌皮卡都比趾高气昂地开着鬼子车招摇过市的家伙显得有文化(穷人就算了,毕竟鬼子车省油)。若干年后好像有个叫什么“粪田拔刀”牌的吉普车居然做了个侮辱全体中国人的广告:广告中那长相如同缩头乌龟的倭寇车竟敢让卢沟桥上的石狮子为其敬礼。可悲的是,据说那广告是个中国创意总监想出来的——真他妈的汉奸!
岚的一缕头发被风吹散了,横舞飘飞在她冻得红红的鼻尖。
岚转过身上了车,车门在我这个小贩的面前轻轻合上。
我站在越来越大的冬雨里,看着尼桑远去。
十六岁那年,我在冰冷的雨里傻站了整整一下午,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快成冰棍了。那天,因为痛快扇了刁蛮顾客的耳光而被饭馆炒鱿鱼的太保玛丽娅买了麻辣鸭脖子和酱猪肘等我回家庆祝。而我推开门时浑身发抖,嘴唇青紫,把她吓了一跳。
“文化传播责任虽大,也不能这样玩命传播啊。”她开玩笑。
目光涣散的我哆嗦着点点头,看着桌上的丰富熟食,竟然没有半点食欲。太保玛丽娅这才发现我已经湿透了。她惊叫一声,迅速帮我脱下外套和毛衣,犹豫了一会儿,还帮我脱了裤子,只留下裤衩。我被她不由分说地塞进被窝。
“把裤衩也脱了!”她如穿着黑色皮风衣的女纳粹般命令。
我感到胯间确是冰凉潮湿不堪,于是脱下裤衩扔出被子。
(bp;“今天……”我说,“今天我有点……应应应付不过来。”我想了想,还是难以将“谢谢”之类的说出口。
太保玛丽娅愣了一下,把一块鸭脖子塞进我的嘴里。
此时哑巴和智障推门而入,哑巴在太保玛丽娅含情脉脉的目光中不安坐下,智障则欢天喜地地和她一起啃起酱猪肘。
我咬着太辣的鸭脖子,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原因至今不得其解。那天窗外冬雨缠绵,屋里暖意融融。我的绝望如藤蔓般爬满墙壁。
“青皮蛋,你怎么了?”哑巴用目光问我。
“绝望呗。”我用目光回答。
至此再无啰嗦,窗外忽然响起零星的爆竹声,在暖风机的嗡嗡鸣响中,我们四个安静如躲在洞里鼻头翕动不知命运的兔子。那一刻我开始决定咬牙忍耐——我会装作幡然悔悟,放弃摆摊。我会背着相机抓拍下岚喜欢的那些无谓瞬间,我会又纯洁又阳光地看着岚帅气微笑,看完黑白电影后会用充满天才和思考的提问让岚感到我必定终成大器。我会和她探讨跟拉摇移推的镜头运动方式,装出受益匪浅状听她讲解各种奥妙。
我意已决,心一点点变冷,变硬,上面瞬间冒满绝望的苗。
我闭上眼,用十六岁男性特有的残酷爱意想像着岚在我的蹂躏中性感呻吟。
我想,那一定是种爱。相比那些风花雪月里的海誓山盟,这种爱简略到兽性的地步,它相当原始,充满野蛮杀气,浑身黝黑,欲望滚滚。它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不成功便成仁,随时准备干柴烈火地烧光一切。
我被这样的爱包裹着,折磨着,十六岁的深冬,我的初恋就此正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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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哑巴相当负责的潜伏跟踪,基本可以确认有一个小胡子中年男人闯入了岚的世界,这让我几欲抓狂。我简直已经出离愤怒了,除夕之夜更是守伏在岚的家门口,咬牙切齿地计算着那小胡子在岚家待了多久。那家伙从六点进门,直到十点才离开。我冻得双脚直跳,认定了这是个和我一样假装喜欢黑白片的无耻家伙。之后几天,我数次站在门前试图敲门,都是犹豫半天而悻悻作罢。
按照今天的某些观点,岚属于非常“小资”的那一类。小资的岚精心营造着她的单身寂寞,一室一厅里纤尘不染,长毛绒的兔子、狗熊星罗棋布。她会煮咖啡,会很仔细地向你讲解怎样才能把咖啡煮出一层金色的油膜,她喜欢看很贵很厚的外国杂志,偶尔抽细细的灰色的r烟,经常一个人去电影院,然后独自在安宁路灯下步行回家。她会花几个月的工资买回一台老旧的俄罗斯产的八毫米摄影机,即便那台机器已经不能正常工作,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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