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我父母气坏了,他们没料到我说去和朋友道别又是一个谎言,他们觉得我已经彻底学坏了,直到最后我还会逃夜,玩人间蒸发。哑巴赶来送我,我妈不喜欢他,不理他,他无声地帮我提起行李,我父母说不用他。我耷拉着头,走出亭子间,这才发现赵大饼和李金鱼也来了。他们跟我道别,真情实意地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眼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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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下楼梯时听到老太太麻将小分队正在就此点评——
“小赤佬总算走了。”
“今天开始好清静清静了,阿弥陀佛。”
“噢,小赤佬蛮节棍的!女朋友又换了。”
“不对啊,不就是以前那个同居的嘛。”
“哎哟喂!你不知道啊!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我见过,半夜摸进来的,看上去蛮漂亮的,想不到啧啧。”
“小牛吃老草喽?”
“小赤佬搞不好了,将来肯定是走歪路子。”
我郁闷不堪地拿着沉重行李走下亭子间的木楼梯,楼梯下的老太太麻将小分队见到我纷纷低下头去认真看牌,不再言语。我有气无力地走下狭窄木楼梯往外走,半道忽然想起什么,便径直来到楼下灶片间的麻将桌旁,在老太太们惊讶的目光中替其中一个打出一张白板。老太太们严肃而沉默地面对着我的莫名举动,一时四下无声。隔壁灶间里烧开的水壶却乍然凄厉长鸣起来,声声催命。我叹了口气,又替其中一个扔出一张红中,转身出门。
门口停着一辆强生出租车,父母坐在里面催我快点。
“到了那看你还敢不敢逃夜!”我妈犹自愤愤不平地嘟噜。
记忆就是这样,我能记住罗亭城堡外某朵黄色野花上蜜蜂飞舞的情景,却忘了那天早晨我最后送给岚的那张画上画了些什么,只记得哑巴站在出租车外,车启动离开时,哑巴冲我挥手告别。
“结巴再见!再见结巴!”
我跪在后排座位上,透过后玻璃窗,看着哑巴用目光冲我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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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上了火车,我父母才告诉我他们已经托路子为我找好了一所高中借读,好像是重点之类。我不置可否,望着又脏又乱的窗外站台,心如死水。我的目光缓缓移动着,希望能在人潮中发现岚的影子,在我的绝望希冀中,她应该躲在某处,咬着手绢,眼睛红红地凝望我离开。可是没有,她是个成年人,生活被一个未成年人打乱了一小会儿而已,她失去一些东西,也得到一些激情,仅是长期压抑后的爆发,其不可理喻的种种行为可能亦在其内心深处的理智把控范畴内。我不抱希望地来回打量着站台,心想毕竟人生应该偶尔胡来,否则味淡如水。胡来像是胡椒粉,当饭吃必死无疑,放多了也会眼泪汪汪。关键是量,轻摇小瓶,洒落些许,佐味而已。想通了我就释然了,我望着窗外冷笑了一声。妈妈担心地看着我,说:“真搞不懂你哪里又不得劲哪根筋又搭错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心里只有革命目标!”她说完还捅捅爸爸问:“是吧?”爸爸尴尬笑着点点头。
听到这句话,我是彻底没想法了只好摇摇头,心想狗屁重点也好,学点无用知识然后去工作也好,总之再也不画画了,反正罗亭城堡的那些画都被岚悉数收藏了。我甚至想应该尽快在当地找个女朋友,然后稳定工作,拿一份工资,过几年结婚,每天回家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可以就着红烧猪蹄子喝点小酒,没劲的时候可以召几个哥们搓个小麻将。这样我父母就觉得我不学坏了,他们就放心了,这样也好。
火车前后轻轻摇动了一下,要开了,我的心抽搐了一下。
一件雪蓝色的连衣裙出现在我身边,雪蓝色的连衣裙没有停留,裙裾带风地与我擦肩而过后走向车厢后面的一个空位。
“请问补票在哪?”她坐下后问一个列车员。
“那儿。”列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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