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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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由于他不善掩饰自己,班子内部便有人搞他,才做了一年书记县里就决定调他到县直部门去做副职。就在他去报到的那天,三杯接风酒已喝了两杯半,却突然接到了县委关于撤销他任免决定的紧急通知,原因是镇里有三分之二的村支书齐聚县委强烈要求让他继续留在镇。

        镇历来就有急公好义仗义执言的传统,但他连自己也搞不清何以会有如此绝无仅有的事情偏偏降到了他的头上,因为这是官场大忌,哪方人士胆敢要挟上级党委改变已做出的决定?

        他自己非常清楚,其实他并没有为他们做多少事,更没有因此去搞一些所谓的非组织活动,只是按照义气逐一跟他们告了个别。但县委常委会却绝不会这样认为,经过一番如临大敌般严肃认真地调查,没能挑出他的毛病,只好又让他在镇呆了两年。

        此后的两年中,他依旧没有多少改变,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无所作为的样子,他甚至出人意料地没有去彻查背后捣乱的人,其实他根本就不想知道这个背后捣乱的人是谁。只有当他再次调县直部门任职的时候,人们才突然意识到,镇里已进行了全面规划,修了一条在当时看来过于宽敞而现在仍略显拥挤的柏油马路,盖了邮电、影剧院和镇政府办公大楼三栋标志性建筑,摇把子电话也被程控电话所取代。

        人们在为他自豪的同时,发觉自己的钱袋子不仅没有因此而涨起来,而且在这两年中户均向镇里的交款竟不知不觉翻了两番多。于是,关于他的调动便有了许多传言,最有代表性的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县里原准备提拔他做副县长,可一查档案才发现他已超过了四十五岁这个该提拔的年龄;一种说法是他因自感在建设过程中造成了不少钱财的浪费便坚辞了提拔甚至做部门一把手的任命。在众多的传言中,唯独没有人提及哪怕是一丁点儿借机谋取私利的事儿,大家始终认为他是善良的,即使有错误,也只能是象毛主席他老人家一样好心办了错事,但他仍到两年前的那个县直部门去做副职却是个不容置辩的事实。

        据说,当年的那个县直部门负责人还在,他去报到时,负责人只喝了半杯酒,话却甚耐人寻味:这个接风酒好难喝啊,喝了两年才总算喝完了。

        我的前任是一位在与书记争斗中获胜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我曾亲自领教过,城府极深,象大海一样无边无际,总让人捉摸不透。他到镇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卖掉了镇所有的表面上仍十分红火而实际上早已负债累累的镇村两级集体工业。一时间,村官们惶惶不可终日,因为这无异于掀掉了他们借机吃点儿喝点儿捞点儿的遮羞布。

        随之,他又变革了镇已沿袭多年的不分村庄规模不论业绩大小眉毛胡子一把抓的农村干部考核管理机制,让村官们还没从卖掉工业的尴尬中解脱出来便已得到了工资大幅提高的实惠。实惠当然不能白得,他同时决定对农村的应酬接待费实行定额管理。有的村官以为他在作秀,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古板刻薄的人,待到年终兑现工资时,他严格兑现了承诺,吃尽了苦头的村官们不得不开始信他。

        他做事总是这样有条不紊环环相扣,刚过了不长的时间,他又制定了一个庞大的计划:三年内在全镇建成五千个冬暖式大棚,让镇成为全省反季节蔬菜第一镇。为确保计划的落实,他将指标按村庄规模分摊到各个村,他甚至预先为将要着重培育的农业品牌注册了商标。然而,当时的露天农业正处于收入的高峰期,农民为眼前利益所困,尽管镇里首先建起了示范园和服务中心并制定了极为优惠的政策,还是没有人肯去做收益尚在预期中的投入。他认准了的事情决不轻言放弃,他逐一找村官谈话,要求他们在镇里优惠政策的基础上再给些优惠,如再无人肯做便要求村里出资建大棚面向村民承包。

        虽然陆陆续续建起了零星的几个大棚,但最先无法承受的还是镇村两级的集体经济。他在渐渐放任村官们随意去突破自己曾竭力去控制的农民负担的底线的同时,又在全县首次提出了“政府治税,部门护税,群众协税,税务部门依法征税”和招商引资发展经济的理念,但他的理念没来得及实现就调离了。

        按说我不该这样逐一评论前任的领导,但如果不这样,又不能了解到镇的全貌。

        到了我这任,无论如何,我是决计要有所突破的。因此,未及到镇,我就托人找大师对镇的风水进行了全面勘验。大师告诉我,镇这些年来官气不旺是因为破了风水所致。

        我问,何以解之?

        大师答曰,多建几座类似牌坊的建筑物以压之。

        果如大师所言,在我以广告牌的形式完成大师所说的建筑物后,竟真的顺了许多。

        前面的讲述中已多有涉及不再细说,只说这做官跟经商一样,必得有运。岳父的一位故交意外地帮我引进的那家公司连续三年的追加投入都在亿元以上,在让镇实现突破的同时,也助长了我的渴望。渴望是灼人的,因为灼人而让人普遍求变,所以,人才需要变动。长期地居于同一位置最容易磨损人的激情,让人陷入干什么都无所谓干什么都无聊的困境。

        自从感受到了那个回应,我心里虽又跃跃欲试,但思想却象停滞了一样迟钝。继续创造政绩?又如何创造政绩呢?我感觉自己总在这个看似简单实是繁复无比的概念上原地转动,怎么也无法跃出这个圈子。我渴望政绩,却又实在没有了在这个岗位上继续创造政绩的耐心,我甚至搞不清自己在镇的所作所为到底能不能算得上政绩。还是作罢吧,这世上原就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尤其是“官”,哪怕有上千上万的理由?

        命运跟人开的玩笑常常是苦涩的,偶尔的甜也是甜中带酸酸中带涩的那种。之后的一次届中调整,我居然被调至一全县最僻远的镇。

        这是一个令我做梦也不可能想到的重大事件,我误以为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在一时间出现了问题,手忙脚乱地再三向人核实才证实了已成为既定事实的事实。

        这分明在整我,我恨恨地想着,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自信和感觉产生了怀疑,狂忧狂喜狂怒轮番发作,几乎让我失去了节制。

        此时的我已四十多岁,离实现突破的最后年龄还有不多的时间了,而我却被贬到了这么一个地方。难道镇当真被破了风水?难道我的建筑物就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我不能再无动于衷了,气急败坏地跑去追问我那位不阴不阳的岳父。

        岳父倒是神定气闲,说该你的就是你的,谁也争不去,不该你的,争也没用。

        我默然而退,心里却直骂娘。简直放屁,假如我按照自己的意愿给县委书记送去那十万块钱,假如……我心中盘算了许多假如,悔得直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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