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归悔恨,毕竟增长了我的信心,便是自那个时候,我养成了睡前必要读书否则便无法入睡的习惯。
应该说,那一段我读书的成效是明显而又扎实的,之后不少的考试都得益于那个阶段。
人绝不是索群寡居的动物,集体活动的时候必要融入群体,否则就会落单。
人当然都不希望落单,但不落单必要建立在水平相当的基础上。象我这种,必要落单,落单便会受到排挤。
因此,尽管我自觉事实上也是我的工作量和工作质量并不任何人少,但大家还是明显地不希望跟我分到一个组,尽管大家对我的行为因为我的落魄还是能够理解的,终究是一个只会读书的人,在农村,只会读书便意味着无能如同废物一般。
这样的结论当然只能隐含在“只会读书的人”里面,除了一惯喋喋不休的我爹,没有人会真正讲出口,但我确能强烈地感受到,人们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屑。
对于这样的结论,我甚为不服,只觉自己并不亚于他们当中的任何人,而且虽经过了百倍地努力,却仍无法改变人们的看法。
或许要改变人们的看法真的很难,因为我越是严格要求自己越容易出错:不是锄地的质量不够高不够快,就是锄倒了超过规定数量的禾苗。
事实上,在他们的不屑中,我的提高确很快,只要自己憋足了劲,不仅锄地的质量慢慢地有了保障,速度也渐渐地能够赶上甚至超过他们,但他们还是要不屑,因为我通常要如同散了架地累,而他们却能忙中偷闲地说一些直露的无疑是低级趣味的听起来就让人脸红的荤话,虽然有时脸上难免也会挂着汗珠,却是一身地轻松。
尤其碰上了运粪之类的力气活儿,我铆足了劲儿决心不输于他们,所以每次都把粪筐堆得老高。
这是一个可以比数量的活儿,一天下来,我累得已无法站立,数量却还不到每次都不满筐的他们的一半,他们便掩着嘴偷偷地笑。
我认真地总结着,总试图要超过他们,却被安排到了生产队的饲养室去做饲养员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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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养员的工作被公认是队里的肥差,据说不仅活儿轻松,而且可以从牲口身上揩油儿,我便经常看到原来的饲养员神色慌张地往家里带一些麦麸之类的牲口料。那个年代,连麦麸也是缺乏的,搀上粮食足可以抵饭。
但这活儿多是由队里一些老弱病残来担任,原来的饲养员便是村里出了名的痨病,他死了,队长便决定由我来做,那个时候,队长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管着上百口人的吃喝拉撒,他的话无疑就是圣旨,任谁都不能辩驳。
我终究是个读过高中的人,绝对服从的意识淡,这虽是个肥差,却毕竟把我列入了老弱病残的行列,我坚决不干。
这时候,支书这个村里的最高长官找到了我,他说,隔行如隔山,读书与干庄户是不同的,活儿轻点儿有什么不好?腾出时间来不妨多读一点儿书。这是我的意思,也是我之所以没让你去当兵的原因,多锻炼锻炼,实在不行就去村里,村里正缺你们这样的文化人。
即使到村里,象我这种差一点儿就能上大学的人也是不甘心的,我原就不甘心呆在村里。但既然支书发了话,我便只有委曲求全地先干下了。
不料,支书和我谈话的消息不胫而走,村里便疯传这是支书对我送礼的回报,有人便私下里给我起了“大礼包”的绰号,并很快叫开了,有的年龄相仿的人竟敢当面开起了我的玩笑。
人是不能落魄的,落魄必要受委屈。这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但我必要有“劳其筋骨饿其肌肤”的勇气,所以便不去计较这些在我看来绝不上档次的讥讽,只顾偷时间读书,虽然难免也会偶尔地泛起“难道这便是支书对我的回报吗?果如我娘所说的拿人东西必要为人办事吗?”的疑问。
只要能够一丝不苟地对待自己的公心,工作就没有肥瘦之分。我娘啰哩啰嗦地跟我说了许多话,讲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她再三告诫我,只要是你的东西不争不抢也是你的,如果不是你的再争再抢也白费。人哪,可以欠钱欠粮只要能够还的什么东西都可以欠,唯独不能欠良心债,要不然,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我爹我娘对我的这种教育可谓渗透到了骨髓一样根深蒂固,因此,这个村里人众说纷纭盛传着的肥差,除了让我有时间读了大量的书为以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之外,并没有让我获得村里人认为的立即就能反映到嘴里的那种现实利益,相反地,终日里面对的尽是些只会低头吃草饮水冷不丁就会吼叫一声惊得人心神不宁的牛驴之类,很快就让我感受到了无边的寂寞。
人一天两天不说话尚且能够忍受,日子久了,难免就要烦躁、不安、甚至莫名其妙地恐惧,更何况一个受过高中教育的当时仍少见的文人呢。
只有到了这一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人至少要有一个朋友”这句话的贴切含义。但狂妄又在让我不停地否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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