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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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的墙上写满了字,那些字大都歪歪扭扭像乱草,让我连看一下是什么内容都懒得,歪过头看侧面,那几个字倒是很工整,看划痕像是用一枚黑色的纽扣刻上去的,有点儿硬笔书法的味道,只是字迹很小,像蚊子。竖起眼珠看了几分钟,我终于看清楚了:那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人生来是自由的,但却存在于充满锁链的世界——卢梭”。这话似乎有些矛盾,想了好一阵还是没弄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以前,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现在,我彻底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它几乎将我的心脏刺破。

        没床,没铺盖,没枕头,没饭……我摇摇头,没趣地笑了,你以为这是在住宾馆?

        我的脑子不可抗拒地犯着迷糊,棉被,饭,棉被,饭……咩咩,咩咩……涮羊肉,涮羊肉……

        初春季节,乍暖还寒。我蜷缩在墙角,裹紧蹭满墙灰的夹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走廊里传来一阵开铁门的声音,很沉闷,就像有人在一堆雪上踹了一脚。我将眼睛凑到了小窗口上。

        我看见梁所站在斜对门冲里面微笑:“汤勇,别磨蹭,这么晚还提审,证明你的案子快要结了。”

        随着一阵脚镣响,对面门里晃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来。灯光太暗,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感觉到这是一个长相凶恶的家伙,似乎有张飞或者李逵的感觉。班长用枪指着他,非常警觉的样子。

        “梁所,下了起诉你可得给我号儿里安排个人啊,太寂寞了。”是这个叫汤勇的人在说话。

        “先这么呆着,兴许下了起诉还转你走呢。”梁所的声音很柔和。

        “转我走?呵呵,我‘挂’不了的,咱没杀人啊。”

        “别罗嗦了,这次是市局传你。”

        “咿呀——”汤勇的声音像是在唱歌。我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听到这么嘹亮的声音,那种清脆与激越,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晰地记起来,并且时常将这个声音与刘欢在某个电视剧里的歌声混淆,我甚至能够从这声“咿呀”里联想到少女头上的那只鲜艳的蝴蝶结。后来我终于有机会与汤勇接触,谈到他的这声“咿呀”。他说,我那是在叫板呢,京剧里,角儿出场一般都先来这么一嗓子,懂行的票友在听到这一嗓子之后,应该喝声亮彩的。我说,那种时候我可不敢喝彩,我怕挨打。汤勇笑了,他说,在这里挨打不丢人,这叫修心养性,为了出去以后不挨打。我相信了他的话,以前挨过的打几乎全都忘记了。

        我记得那天的“咿呀”声一直回响在耳边很长时间,搞得我的耳朵直痒痒。

        我坐回墙角,嘴里不停地念叨“咿呀”,最后竟然唱了起来:“咿呀咿儿哟,咿呀么咿儿哟……”

        也许是受了我的传染,隔壁的家伙“吭哧”一声,突然裂开了嗓子:

        我是一个到处流者,告别了朋友们我来到了看守所,一天四个菜,啤酒管够喝呀,吃喝玩乐多么快活,嗨!多么快活!

        我怀疑这老家伙是个赶驴车的帕瓦罗蒂,唱得还真是不赖。蹲了监狱还这么快活,莫非这家伙是一个传说中的“怪逼”?

        我这里刚想对他说点儿什么,“咣当!”隔壁的大门猛地打开了。

        我连忙爬起来,凑到小窗口往外看,一位瘦得像千年野山参的中年汉子反扣着铐子,被梁所推搡着一路趔趄,烟一般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趔趄得很优质,跟一只啄食的公鸡差不多,脑袋一拱一拱的。看来这位老哥就是老羊肉了。我的心头一热,因为他的毯子。

        “报告管理员!”梁所经过我的门口时,我忍不住喊住了他。

        “什么事儿?”梁所打开小窗口,闷声问。

        “能不能给我弄点儿饭吃?”我的肚子咕噜得像放屁,满脑子全是黄澄澄的烧饼。

        “唔,没吃饭啊……天快要亮了,一会儿就开饭了,再坚持坚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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