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懒得再去回忆寒露的事情,含含糊糊地应道:“还行还行。药哥,敢情蹲小号就吃两顿饭啊?”
“两顿?前几天还一顿呢,”药瓶子摇摇头,突然换了个话题,“兄弟,你不会记我的仇吧?我可真不知道你跟龙祥的关系啊。”
“呵,药哥说什么哪,”我打断他,笑道,“我这人素质太差,就该挨顿忙活,再说,昨天我脑子也不怎么跟趟儿,这不怨你。”
“好了,别说没用的了,”药瓶子顿了顿,索性蹲在了门口,“兄弟,你真的踩人家肚子了?我怎么听着怪残忍的?”
“残忍就先这么残忍着吧……”我哼唧两声,不想多说了。
药瓶子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垂下脑袋,微微叹了一口气:“老四,不吓唬你。现在严打,听说枪毙了不少人呢。除了该杀的,剩下的都是些不够碟子不够碗的‘小戳戳’。我估摸着,你们这事儿恐怕加刑加得不能少了,那个老傻据传要‘打眼儿’啊。”
我的脑袋麻木得厉害,他说的事情在我听来仿佛天书……
药瓶子见我不放声,留下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怏怏地提着饭桶走了。
“药瓶子,今天几月几号?”不知是谁问了一声。
“九月二十六号!”药瓶子没好气地回了一嗓子。
掐指一算,好家伙,原来我已经进来半年多啦。这半年多我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猛然长成了一个预备役劳改油子。我不禁笑出声来……哈哈,劳改果然改造人啊。吃饭吧,吃饱了继续改造,美好的人生在等着我呢。
“对门的,”孟姐把头伸了出来,“姐姐给你糖吃,接着。”
糖?这玩意儿是什么滋味我都快要忘了……我连忙伸出手去。
“啪!”一块花纸包着的糖块掉在了我的手上,姐姐好准头!急匆匆地剥开糖纸,把糖扔进嘴里,噶蹦噶蹦嚼了吞下肚去……什么滋味也没有品出来。伸出舌头了糖纸,发觉腮帮子生疼。我在心里又骂开了药瓶子:儿子啊,你打你的亲爹也这样嘛。
慢慢着甜丝丝的嘴唇,我躺下了,转在磨盘上的感觉又来了。
这叫什么生活?暗无天日。如果把灯关上,这里肯定漆黑一团,如果漆黑一团,把一头叫驴牵来,叫驴闻到这股臊味儿肯定会到处找寻草驴:妹妹呀,你在哪里?相公看你来啦。那时候孟姐扮成草驴:哎哟,相公,想煞我了,奴家来也,奴家来也!呼哧、呼哧、呼哧……唉,我成神经病啦。
“胡四,出来。”高队长在开我的号门,哗啦哗啦的声响让我一阵心悸。
“高队,什么事儿?”
“狱政科提审!”高队长的声音像是吃了枪药。
从昏暗的走廊里出来,迎着刺目的阳光,我的眼睛很不适用,甚至有点儿疼的感觉。低着头,眯着眼,跟在高队长后面轻飘飘地走。我感觉两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老是往斜里晃,就像是鸡场里的公鸡转着圈儿撵母鸡的样子,这个姿势在别人看来肯定彪悍得很。
走到操场的时候,我看见寒露跟在郑队长后面正往入监队的楼上走,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心揪得紧紧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怕他?还真有点儿;恨他?我想杀了他!我不止一次地幻想着等我出去以后,花上几千块钱雇人弄死他,这种情形甚至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梦中。这时,寒露也看见了我,这家伙神情暧昧地冲我咧了咧少了两颗门牙的大嘴,样子像在挑衅。我顿时气血上涌,猛地向他扑去。第二步还没迈出去,身子先飘在了半空,好像是坐上了飞机的样子,忽忽悠悠很舒服……
看着跟在后面的高队长,我的脑子糊涂得更加厉害了:刚才这是怎么了?飞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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