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喜财争辩:“我哪里就有一万块钱?”
金秋明说:“你家金超在北京挣大钱哩嘛!你金喜财是大能人,能有这样一颗好儿哩嘛!”
金喜财老汉恨恨地说:“我一分钱不送,把狗日的枪毙了才好!”
窑里又安静下来,可以听到喘息的声音。
金喜财偷看了儿子一眼,希望他对这件事情的性质做出品评。但金超抿着薄薄的嘴唇不说话,带着一脸的愠色。母亲又要往儿子的茶杯续水,纪小佩接过来,先给不知所措的父亲面前的泥壶里续了水,然后才给金超续上。金超用一个动作做了会意的表示。眼下他对纪小佩比对自己的父母亲要客气一些。
纪小佩低声问金超:“有什么办法么?快说一说。”
金超冲父母亲怒目圆睁,就好像这话是他们问出来的,他像父亲那样叫道:“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狗日的蹲大牢去吧,没三五年不得出来!”
父母亲马上长吁短叹起来。
自以为强大起来了的金超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背后的虚弱。在这块土地上,他仿佛被某种力量钉在一个位置上了,无法挣脱。
以往的岁月,历历在目地重新出现在眼前,使他感受到一种生理的痛苦:每天只能吃半个窝窝头;熟知所有吃了可以不死的野菜;饿昏在放学的路上;他和金耀半夜潜伏到大队牲口棚里,从草料底下抠摸几颗高粱玉米,拿回家交给等米下锅的母亲;突然看见可怜的妹妹躲在窑后面大杜梨树下面偷吃有毒的蓖麻籽,背上金秀没命地往公社卫生院跑;金秀吐出的带有强烈蓖麻味道的呕吐物,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公社干部在供销社旁边的小食堂喝酒吃肉,等他们走了,他溜进去喝光了盘子里所有的菜汤,把两个掰开的馍馍揣在怀里;身后的叫骂,金秀由于虚弱颤抖的手,她抓住馍馍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的像某种动物似的奇怪光亮;金家凹村党支部书记金秋明带一帮村干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大队部用柴锅炖村西头刘拐子家的大黑狗……还有,为了让金超把学上下去,弟弟金耀主动说他不再上学了,他要挣钱去呀,就是那一年,金耀走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隔三岔五回来一趟,他也一分钱没有挣来,人已经完全成了蓬头垢面的乞丐。他能怨这个弟弟吗?他能怨吗?还有金秀,也是为了他,只上完小学就不上了,就开始和父母亲一道在土地里刨食……
本来,这一切都随着他离开这块土地而消失在遥远的记忆深处了,现在,却异常清晰地展现了开来,就好像这些东西从来没有消失过一样。
少年金超曾经严肃地对含辛茹苦供他上学的父亲、母亲起誓:“我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不让我弟我妹受委屈……”
现在他才突然发现,他没有履行那个誓言。每个月往家里寄上百十块钱那不是履行誓言,他肩负着让他的亲人过上有尊严的生活的责任。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什么都没有改变。那是一个无责任的誓言。
而且,就是从自己这方面说,在北京上了大学,娶回来一个天仙一样的妻子,在赫赫有名的邱小康手底下工作……这一切只能引起人的艳羡,也同样没有改变他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无权无势的状态。
目前要解决和处理弟弟的问题,他需要的是权势。他很清楚农村的事情,如果他在县上有人,哪怕是某个部门的一般负责人打一个电话给乡长伍俊德,都会从根本上扭转事情的方向。
他眼望着黑黢黢的窑顶,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些。
纪小佩也没睡着。
金秀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晚上吃毕了饭,她就忙着刷锅洗碗,用刷锅水煳猪食喂猪,做完这一切,她又过来往金超和纪小佩住的窑洞炕洞里塞了一把柴禾,把炕烧得热乎乎的。金秀给铺得平平整整的被褥都是新的,散发着清新的气味。用金超母亲的话说,自从金超上了大学,她就准备了新的被褥,一年一年等他回来。
老人捏着儿媳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说:“谁想他五年不回来,一回来就给我带回这么好一个闺女呢?”她说她一辈子都在盼这个闺女。这是吃过晚饭以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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