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一鸣在电话里对苏北说:“我没想到,苏北,我真的没想到。”
杜一鸣临走的前一天,苏北曾经去送行,当时的杜一鸣情绪极好,拉住苏北的手不放,说:“思想者自有思想者的幸福。”
两个人都笑,好像在为自己的行为解嘲。苏北说:“我们也就仅仅是思想而已。”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在想一下都会成为罪恶的年代,就连这点儿可怜的幸福都没有。”
苏北看着变得异常苍老的杜一鸣,不知道为什么,被深深地感动了。
他们相互嘱咐注意保重。
杜一鸣夫妇这一走杳无音信。
苏北曾经多方打听杜一鸣的消息,很多说法都不确切———有的说杜一鸣辗转去了美国,有的说被石家庄某所大学聘请为教授,还有的说掉到一个没有井盖的地下排水道淹死了……最后,就连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杜一鸣其人,杜一鸣是不是有一个和顺温柔的妻子和有出息的儿子,儿子是不是真的像杜一鸣说的那样挣了很多钱,也成为无法确定的东西。
这件事让苏北迷惘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处都是谜团,谜团像假酒、毒火腿、地沟油、注水肉一样包裹着人们的生活,让人喘不过气来。在一个充满了欺诈和虚伪的世界里,即使仅仅生物性地活着,也已经是一件极为艰苦的事情,何况你还要从这种生活中寻找精神意义,寻找行和知的理由……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没有尽头。
真的像有人传说的那样,杜一鸣消逝在隧道的深处了吗?
最近,王岚因为编辑和出版一个老作家文集忙得不亦乐乎,连电话也顾不上打。
老作家的早期作品以对人性的深刻探索和对民主自由的追求而进入文学史,但是他后期作品却平庸堕落到了让人提起来汗颜的程度。可见,生活具有铁一样的手腕,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以被改造。人们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低估了一个社会对人强制性改造的力量。在一个就连最激烈的个性也可以被改造的世界里,“五四”时期曾经让年轻人热血沸腾的字眼,似乎成为了散发着灾难气味的东西,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作为回报,被改造了的作家得到了舒适和地位,在各种各样的教科书中占据着显赫的位置,然而,一个灵魂死亡的人,对人们还有多大的感召力?哪一个正常人会买这样的作家的作品?
苏北很不以为然。
王岚辩解说:“老作家文集带着国家出版经费补贴,三十万块呢。”
苏北赶忙说:“对于一个编辑来说,这都是巴不得的事情。我知道。”
“苏北我跟你说啊!”王岚说,“别不食人间烟火,你何必呢?”
苏北说:“我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你以为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吗?”
从那以后很长时间再没有王岚的消息。苏北失去这样一个可以进行精神交流的人,生活出现了很大的空缺。虽然他也能够向罗伯特·罗森述说他的思想和生活,但是,毕竟,和王岚的交往不是罗伯特·罗森可以替代的。而且,他已经几次在和罗伯特·罗森聊天的地方看到褚立炀的身影,他也不敢太随意。
深秋,一个狂风呼啸、落叶纷飞的日子,终于完成老作家文集出版的王岚打电话来,说要在人民大会堂陕西厅召开首发式,让苏北来参加,她说她要对他说一件事情。
苏北来到人民大会堂,在西门外面的台阶上看到穿风衣的王岚。王岚手里提着好几个印着远东文艺出版社字样的纸袋。王岚顾不上和苏北说话,点点头,先跑进去了。
首发式在福建厅举行。苏北找一个角落坐下来,等着王岚。会议开始以后,王岚的事情就不多了,坐到苏北身边,她看上去很疲惫。刚要说话,一位穿着时髦的女记者来叫王岚,为和她一起来的人再要一份车马费。王岚冲苏北做了一个痛苦的表情,又匆匆走了。
过了一刻钟,王岚才脱身,坐到苏北身边,直截了当地说:“钱宽最近可能要被免职,到北京文协当副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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