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天俭说,“我宁愿冻死饿死,也不穿黄皮!”
“要穿黄皮,就不会跑出来逃壮丁!”章仁凤也说,“还等你来说?……”
“嗨!”黄耀武挥手打断章仁凤的话,问两人道,“你们晓得我在哪里当兵吗?”
“……”两人一齐摇头。
“我们三人,都是屋门口的人,今日就实言相告。我当的这兵不比你们当壮丁,是不上前方打仗的!”黄耀武说,“我们团全团人马都驻扎在城里。”
“叫么子团?”天俭问。
“长沙绥靖公署警卫团。”黄耀武告诉天剑,“我在团部当副官。你俩要是愿意,到我们团当兵,包在我身上。”
两人默神:家里抓壮丁,搞得鸡犬不宁。在长沙当兵又不上前方打仗。再说,黄耀武又是屋门口的人,讲话也实在。不妨当兵试试看……主意定下来之后,天俭和章仁凤就在长沙绥靖公署警卫团穿起了国民党的黄军装。
严冬来到长沙城,长沙城一切都变了样。天空灰蒙蒙的,好象是一场暴风之后,呈现出一种混浊气象。行人在街道上行走,嘴巴里呼出的热气,就跟冒烟似的。
长沙城外的田野地里,河岸边,山坡上,全被白霜覆盖得严严的。松土的地面,裂开一道道的没有方向的裂口。城里城外,霜冻把地上的水、土和人的心,都冻得冰冷冰冷的。
天俭穿上国民党黄军装,家里人都不知道;刘春如和汤丙奎也不知道。上头摧着要壮丁,刘春如和汤丙奎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三日一回,两日一趟,打发刘金伢或是曹二白领乡兵到家中来抓天俭。这帮家伙来天俭家,有时四个,有时六个,进屋就大喊大叫,有的说肚子饿了,有的说脚上打起了泡。有一次,翠兰见了,冒好气地白他们一眼,说道:“谁让你们来?冒人请你们……”
“冒人请我们?”刘金伢蹦起身,抓住翠兰的胸前的衣襟,“是你男人请我们来的!不是为抓他,我们才不跑这冤枉路!”
天勤不在家,娘只得出面替翠兰解围:“我说你们些人,堂堂的男子汉,何解跟堂客们一般见识……”
“谁跟她一般见识?”刘金伢松开手,恶气喘喘地说,“我们是来抓她男人的,谁让她多嘴多舌!”
“抓她男人?”娘苦脸装笑脸,“早就告诉过你们,天俭跑了……”
“跑啦……?”刘金伢两眼一瞪,咬牙切齿地道,“跑走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坐在庙里要人!”
“唉,”娘又叹气又喊天,“天啊——让我这老婆婆拿甚么人给你们……”
“莫喊天了!”刘金伢打断娘的话,“先给我们搞饭吃吧!有鸡杀鸡,冒鸡杀鸭。田五婆婆呃,告诉你,冒见荤菜我们是不上桌的!”
回回如此,次次这样,乡兵们每次吃了鸡,吃了鸭,临出门时,一人还要开一份草鞋钱,否则就不出门!鸡鸭吃了一只又一只,草鞋钱开了一份又一份。到年跟前,也数不清杀了多少鸡和鸭,开了多少份草鞋钱。自家的鸡鸭杀尽还不够,还买进来不少。为买鸡买鸭和开那一份份的草鞋钱,娘借了三十块大洋的帐。
大年三十清早,四个债主登门讨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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