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如诉如泣,叫金首志的泪眼迷蒙了好久。山峰连绵不绝,偶尔看见岸边的村庄,村庄的上面升起袅袅的炊烟。山川沉默,不露声色,而寒暑往来,都在有规律的变幻着。没有谁知道在轮回的季节之中,人究竟丢掉了什么。歌声里,层峦叠嶂被远远地抛向了身后。内疚在金首志内心升腾起来,拂之不去的全是他和严秀姑的往事。一点一点地想心事,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的绝情,后悔没和孩子见上一面。这注定将是一个阴影,这阴影必将吞噬此生。想着想着,不觉眼眶潮湿了,想哭。水势越来越平缓,天上白云悠悠飘荡,岸边青山一一入画,江风舒缓,像柔曼的乐曲。而排上的歌总是凄怆,木把们一首接一首地唱:
世上三百六十行,
一行一行又一行,
没有木把这一行。
三教九流有名次,
七十二里排不上。
少小离家闯关东,
长白山里做木帮。
春夏离家赶河去,
十冬腊月蹲山上。
北风刮掉脚指头,
鼻子冻得像大酱。
叫声爹,
叫声娘,
回家看你没指望。
娘啊娘,
回家看你没指望……
离吉林街还有一天路途,木排停在江边过夜。谁也没想到,红脸把头和金首志悄悄地上岸,溜走了。其实红脸把头早就看穿金首志的身份了,私放严家姑爷,还不是死路一条?这阵子,夹皮沟内外肯定翻了个底儿朝上。红脸把头建议提前上岸,他说:“别去吉林了,说不定人家早在岸边等你呢。”金首志一个激灵,从恍惚中惊醒了,说:“大哥你领我出山吧?”红脸把头跺跺脚:“反正木头也做够了,俺这就回山东!”金首志原本想回老虎窝,后来一琢磨觉得不妥。凭严边外的势力,早晚得派人去找。好在身上带着几粒金砂,盘缠无虞,就辗转去了宽城子。
1被格套:旧时东北用来放被褥的家具。
2江驴子:放江排工的贬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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