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大雨中行驶得很艰难,不知什么时候会在很近的距离里,从如注的水帘中像潜水艇冒出海面似的突然迎面钻出一辆汽车来,吓你一跳。
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别扭。李汉不时用余光瞟着邻座。
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婵凭感觉在空气中嗅探着。
车子什么时候开过了海底隧道,什么时候穿过告士打道、轩尼诗道、跑马地,什么时候已经绕过了海洋公园?统统都不知道,只知道车轮打着滑啸叫着停下来时,眼前已经是浅水湾海滨浴场了。
被豪雨笼罩的海滩上见不到一个人影,大海和天空早已没有了界限。谁也没有话说,只是朗车窗外眺望,窗玻璃水淋淋的,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但还是在看。急促的雨脚在车棚上敲打得人心烦意乱。
有那么一雾,他的脑际闪过一张女人的面孔。那是另外一个女人和一段早巳死去的婚姻。结婚六年,整整一半时间在分居,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来香港的原因。
他望着婵,视线迷蒙。如果不来,你不会遇到她……尽管是在雨中,他还是觉得心底里有一粒火星溅到了柴堆上,被风一吹,陡变成一股火苗,僻僻啪啪地把整个柴堆引燃了,火焰在柴枝上爆裂着、舔卷着直冲向他的额角!
“我觉得热。我得下海去游一会儿。”李汉依然两眼望着车窗外。
婵知道他想去用海水熄灭什么。她不说话。
李汉猛地拉开车门,跳下车,朝海边走去。他在沙滩上越走越快,一边走一边脱衣服,最后,只见他把衣服往空中一抛,猛跑几步,一头扎进了白沫翻卷的大海……
当地从一堵高墙似的浪头下钻出来时,他的手突然触到了另一只手,这意外的一触,使他惊棘得在水中直立了起来。他看到了婵他看到惊慌和快意同时在她的脸上呈现,她像一只小鲣鸟一样欢叫着,扑腾着双臂向他飞来,没有了属于岸上的矜持和犹豫,只剩下无牵无挂,无忧无虑,无遮无碍地飞,一直飞进他宽阔的臂弯。
他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任海浪没过了头顶……
“我冷。”
回到车上时,冻得嘴唇乌紫的婵对李汉说。
“我也冷。”
于是,李汉重新找到了把她拥入怀中的理由。接着,又把嘴唇不容抗拒地压在她微微打颤的唇上。
“不,不要……”她把唇滑向一边,她想改变预感。但在分离的一瞬间,她又自动滑了回来,好像瞬时的离开仅仅是为了说出那个“不”字,说完后就又返回原处。原处是一片雨淋过的苔地,潮湿而润滑;开始是小心翼翼的探寻,陌生的问候,微带羞耻感又充满好奇心的触摸,接触的节奏随着迅速的熟悉而加快,然后是无休无止的潮湿,无穷无尽的润滑……她能感到一股奇妙的吸力,在引诱、在拖曳她的舌尖,它本能地抗拒着又迎合着,一次一次,终于禁不住这狡猾的诱惑,从深暗的藏身之处跑出来与引诱者绕在了一起。
在令入迷醉的缠绕中,她能感到早春的和风,把苔原上最后的积雪残冰完全融化了……
融化的溪水被暴怒的江河带进了咆哮的大海。这是另一片海。婵在半明半寐中睁开眼,她感到自己已经深深地掉进谷底,.巨大的浪头正一次次从上面压过来。她看到他模溯不清的面孔像钟摆一样在她眼前晃动,一直摆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后又摆回来。她想到了岸。
可望又不可及的岸。她被这海浪一回回卷向岸又离开岸,无限地接近岸又拒绝岸,在被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的落差中,她体会到了巨大的恐惧和巨大的快感。她无法只留下快感拒绝恐惧,它们没有边界。她必须全部接受它们,没有选择余地,根本顾不上选择,在这片海洋上她身不由己。恐惧和快乐冉次把她送向岸时,她终于伸手抓住了一块凸兀的岩石,她看见自己的手指抠进了岩缝,深深地抠进,直到把那块岩石抠出鲜红的皿……
突然,涨潮的时刻来临了,婵浑身扭动着、激喘着喊叫起来:对!对!就是这儿!就在这儿!
李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呆了,他觉得这喊声撕云裂帛,整个海滩,整个香港,整个世界都会听到。他急忙回手打开车上的电视机,把音量开到最大……
不,不要停,不要!
被阻断的海流再次汹涌地返了回来,加入了最后一排登陆的潮头,拍击着,轰鸣着,撕搏着,直到海和岸都已经精疲力尽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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