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佬儿的眼睛却直盯向他:“但这只是由头。难道,你还不知道这一切的起因到底是为什么吗?”
京展就看向他。小张佬儿也冷冷地盯着他,似要揣度他这不知情的样子到底是不是故意装的。但他在京展的眼中只看到一种真实的茫然。他用旱烟锅敲了敲鞋底。“这就关系到一段秘闻了。你出门几个月,可能还不知道——据说朝廷对开王爷已极端不满,为他抬高米价,把持运河交易。朝中有人想放倒他,但顾忌又多,不想太用官面上的势力,更不能出兵直接讨伐,引起激变。所以,开封府里这几月来暗暗已有传言:说朝廷派了密使来,要接洽黑道上的势力,借之以除掉开承荫。这黑道上最大的势力,难道说的不是你?
“据说朝廷还承诺,只要除了开承荫,以后许这黑道上的人在开封附近七府一十八县一家独大。这个赏赐真不可谓不大了。”
京展不由愣了,居然还有这样的消息?那究竟是真是假,或是什么人不动声色就已把他算计了进去。他这一愣就呆呆地坐在了那里。
小张佬儿继续没滋没味地道:“所以开王爷才抢先动手了。据说,开王爷把这一次的行动叫做‘封杀’。是要起动开王府府内府外的所有江湖势力,封杀掉斩经堂子弟在开封城所有的生机。看来这一次已触动他根底。他真觉得朝廷是要对他动手了,所以才会下这么大的狠心。篓子里的事已证明了这一点,你也就不用再心怀侥幸,期待他会给你留下一丁点儿生机。”
京展默默地听着。他出门三个月,并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在运河上疏通沿岸势力,没想开承荫就怀疑他与朝廷已有勾结。
运河——明日的运河一战,看来真的会空前惨烈。
“谢谢你帮我。”良久京展说。
小张佬儿却冷冷地看着京展:“我不是帮你,我是这么些年来终于体味出爷爷的话不错。你是个有抱负的人。开封城里,好多私底下的规矩到了你这里都条分缕析了。这些年,也确实少死了好多苦哈哈。为了道上的兄弟,为了老老店以后的生存,我才不能不帮你。而现在你的问题却是:你究竟怎么才能帮得上自己?”
运河的码头是开封城外最热闹的地方了。
那里有大大小小的船,弦索的线条与桅杆的高耸划分了整个天空,直的直、曲的曲。满帆待发的与卸帆下货的船帮挨着帮、舷靠着舷,显出种比任何地方都更闹哄的拥挤。
岸上拉纤的纤夫挤满了一地,桥上还有无聊的人看着这场百舸争流,噪杂声伴随着掌舵的吆喝声时时响起。这才是真正有生命力的开封。
脏的、拥挤的、吵骂不绝、而又合作无间的开封。
“匪精”默默地坐在码头边上,今天他还是易了装,扮成一个担粪的才混进来的。
开封城外的码头,每天的清晨都是这样的。无数的盐米货物,香料珍异都是在这里卸下。只有在这里,你才能听到一个城市真正血管里大河奔流的声音。而这里,也才真正是斩经堂所有力量的生发之地。
京展今天不得不来到这里。前日金明街的事情一出,一向与他配合默契的故十爷已在收束堂下子弟。但故十爷需要时间,这时间,只能靠京展暴露自己来赢取。
开王府的开承荫爵袭数代,威压一城,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斩经堂可以被迫地跟他们干,但那种争斗,只能在暗地。就是自信如京展,也万万不敢光天化日下与这城中的王爵一争开封城这尺寸之地。所以他才来到了这码头边上。
——斩经堂这次是栽了,而且栽得极大。从金明街那一条街的窑子,到满城无数的赌坊,加上口子上、粮栈行,不管愿不愿意,各香堂各混混伙儿的势力就幸灾乐祸或被人胁迫着开始公然对斩经堂造起反来了。
斩经堂的子弟这次也真的成了过街的老鼠,不只开王府的人要杀,以前跟斩经堂有仇、对斩经堂不忿的人也摩拳擦掌,人人欲得而诛之。
京展咬了咬嘴唇:但这些他还不怕,他斩经堂真正的实力不在于黑道,而开封府最下层那些真正的苦哈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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