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罗娜始终是微笑着的,她天真无邪的脸上丝毫没有任何战争留下的痕迹,她的母亲把她保护的很好。
罗娜从来没有见过相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样子,所以当她看到相机里自己的样子时,她的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惊喜。她喜欢让我给她拍照,而我也喜欢看到她笑。我见过太多的悲惨,她的笑就像一暖春风,可以暖人心房。
我经常去罗尔纳多的小酒馆,不仅可以抽空放松一下,还能在里面见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比如军火商接头人、刺探军情的恐怖分子、狂热的宗教人士以及贩毒分子等等,用着他们各自的肢体语言进行着大笔的交易。一个大单往往便在一个眼神的交汇中谈判成功,也便意味着又将有许多家庭为此流离失所,阴阳相隔。
这便是21世纪的战争,无形之中现有形,残酷之中是最冷血。没有人会去管在战争中那些无辜的百姓,当他们拿了钱,子弹穿过谁的身体与他们无关,毒品腐蚀了谁的心灵更与他们无关。因为充斥着战争和毒品交易,这里混乱得毫无法制和人性,强奸、犯罪时有发生,而杀人更是家常便饭。
安拉说我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才会去阿富汗,她说我一定嫌自己的命太硬才会这么变态,变态到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其实我不是任性,我来阿富汗只是因为我的父亲曾经在这里战斗过,而我只不过是想要沿着他的足迹去寻找一些他的记忆罢了。
我在酒馆里常常能看见一个十二岁,有着黝黑皮肤的小女孩,她用瘦弱的身体拉着酒桶来给酒馆送酒。我想她一定是迫于生计才会这样出卖她的身体,因为当我看到她像纤夫一样拉着缰绳的时候,我都能听到她骨头的咔嚓声。辛巴说她叫巴顿,因为他的父亲叫巴顿,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她从来不和人说话,孤僻的像个哑巴。她每天把酒桶卸在门口之后便离开了,她从来不踏进酒馆。
我觉得巴顿很特别,她的身上一定有许多令人心疼的故事,我想要采访她,于是有一天待她卸完酒桶要离开的时候我提着相机跟在她身后。
她身材弱小,走路却很快,她知道我在跟踪她,故意在四处乱转,然后趁我不注意就把我甩掉了。我站在陌生的大街四处都找不到她的身影,懊恼地捂着头想,我居然会上了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当,她如果是个杀手,一定非常出色。
第二天我在酒馆再次碰到巴顿的时候,她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在嘲笑我。我看着她偏执的双眼感叹道,战争真是无情,居然能把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变成这个样子。
一个士兵走进来,他一定是新来的,不然不会破了规矩。他看到巴顿在搬酒桶,于是就走过去帮忙,在接酒桶的时候他碰到了巴顿的手,我看到巴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卸完酒桶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走到水龙头边一遍一遍的洗手。她的脸上满是厌恶和憎恨,好像觉得自己的手真的很脏一样。
那天因为士兵的帮忙,巴顿没有领到工钱。我在辛巴的帮助下找到了巴顿打工的小酒坊,一个披着纱巾的中年女人拿着皮鞭抽打着巴顿。辛巴说因为她坏了规矩,所以老板娘才会那么生气,他劝我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因为沃克多的许多事,是我无法理解的。
我站在那里看着巴顿拖着受伤的身体慢慢的离开,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里充斥着仇恨,我有一刻被她那凶神恶煞的目光吓到了。
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眼神里怎么可以都是仇恨呢?
第二天早上巴顿来的很晚,她将近中午的时候才把酒送过来。罗尔纳多非常生气,她走出酒馆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巴顿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巴顿始终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的把酒桶卸下来,平静的就像是挨骂的人不是她一样。罗尔纳多挥舞着手命令她把酒搬进屋里去,那个从来不踏进屋的人没有任何拒绝,顺从的就搬着酒桶踏进了酒馆。
我觉得她今天看起来非常奇怪,她完全是属于那种即使是死都不会打破原则的人,怎么会轻易的屈服?
她站在门口,背着光看着屋里的人,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我的感觉非常不好,我知道一定有事将要发生。我头疼的要死,我想要离开,可是巴顿站在门口拦住了去路我无法离开,于是我只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期盼她早些离开。
巴顿一直站在门口,她没有离开也没有去搬其他的酒桶。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大叫了起来,语速快的让人无法听清,我想她也许是在说穆罕默德万岁,因为她说完之后便从怀里掏出一枚手榴弹。
快趴下!我站起来大叫道。
我看到她咧着嘴笑了起来,带着些许丧心病狂的意味,她拔下引火线,我看到那冒起的白烟,连忙扑倒在地上。
砰——腾升而起的蘑菇云将世界变成单调的白色,我的头被什么击中很疼很疼,眼睛像起了大雾似的什么都看不见。我想要站起来逃出去,然而我全身乏力,我趴在那里视线摇摇晃晃又模糊不清,最后我失去了知觉昏迷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外面,阳光明朗朗的照在我身旁,而辛巴在一边照顾我。我的头流了很多血,鲜血混着头发粘在脸颊上已经干了,稍微一动便会很疼。
你差一点就死了,辛巴说道。
我说我要死早就该死了,不会等到现在。
如果上天真的要我的命,一年前就可以将我带走。当我穿梭在枪林雨弹之中时,当我不小心踩到地雷时,当我开着车迷路在山里时,当我变成俘虏时,当我中了毒气烟雾弹倒在地上生不如死时……许许多多的瞬间足以拿走我的性命,可它并没有。所以我坚信,我的命硬着呢,而我所要做的就是趁上天还眷顾着我,去那些人们不敢去的地方,把战争的真相告诉全世界。
我是战争的眼睛,世界只有通过我才能看清战争的真相,所以它怎么舍得失去眼睛变成瞎子呢。
那个酒馆被炸成了一片废墟,罗尔纳多被飞出来的一块木头击中,身体被截成了两半。我看见她的身体咕噜噜的往外冒着血,将贫瘠的土地染得血红。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布满了恐惧。我感觉非常恶心,胃里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这样的画面我即使已经见过千百回,然而我还是呕吐了起来。我的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干呕了一会儿胃便疼了起来,我坐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气,辛巴拿着汗巾帮我擦嘴。
谢谢,我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还好吗?他担忧的看着我。
我没事……我挣扎着站起来,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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