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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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金扳话,就取出袖中紫铜寿字薰炉并佛手柑来,放在桌上,说:“是拙兄一点心意,送贤妹顽耍。见此物就见拙兄一般。”

        银瓶分明心爱,只推不受。

        不多时,李师师回来,银瓶说:“是沈哥哥送的,我不好受。”师师笑道:“一家姊妹们,收了何妨?只央你沈哥哥替你早寻一家好亲,还要谢他哩。”只这一句,勾起了子金的话来。两相凑巧,子金方把皮员外要求娶银瓶的话才提来说了一遍,道:“论起贤妹才色青年,就是配一个状元也称的,如今大乱以后,大家都穷了,那得班配?这皮员外也是洛阳有名的大家,着他多多尽个财礼,许了亲,只说要他招赘,养母亲的老,日后就是个儿子一般,他也不敢忘了恩。他今年三十岁了,论人材也中中的,心里诚实,不是虚花子弟。如今只取他这个心罢了。”师师问道:“他出多少财礼?我这女儿是上皇选过的,休当作门里人看,琴棋书画、品竹弹丝,无般不精,就拿金子打这个活人儿,我也不换,少也得三千金来下聘!珠冠金镯、宝石环佩、衣服插戴在外,也得千两才出得门!”子金笑道:“娘这话就说得远了。他一个百姓富户之家,那得有这些?

        如今叫他竭力凑个财礼,大吹大打的请些官客来下聘,不在银子多少,只讲过完了婚不许过门去,到底瓶姐还是咱的人,刀靶还在咱手里。东方日子长着哩,那一时只由着咱摆布,不怕他猫儿不上树。细细嚼他,强似囫囵嚥。讲得财礼多了,人上不来,到是一拳的买卖,显不出咱娘们的做手来。”只这几句话,打动了师师的心,取出一只汉玉杯来,斟得有十分满,叫瓶姐双手送子金,以作谢礼。银瓶翠袖高擎,笋芽斜露。子金慌忙来接,早用手把银瓶手腕一掐,调了个暗情。两人笑眼传心。师师正要他勾扯挣钞,?bp;吃了几杯,大家熟狎了。子金妆着醉道:“我闻的说一座好花园,叫儿子去看看,到外边也好说。”师师心喜,又见子金伶俐,就叫侍女们携着盒酒去看梅花,摆在园亭石几之上。

        这条路要从书房东厢后,串到银瓶卧房前,过去才是园门。师师前行,子金、银瓶随后,都有几分酒意。月色初上,正是灯节,街上游人热闹。师师要上小阁,看河上花灯。子金步到阁上,才知是银瓶的卧房,存在心里。阁上香薰绣被、春暖红绡是不消说的。下阁来到梅花树下,一方石桌、两条石凳,俱是花斑石天然竹叶松梅的,磨光如漆。子金、师师作对,取了锦杌来,银瓶横在师师下手,却与子金相挨。早已把暖酒斟在三个儿杯中。三人吃得各有春心,叫子金吹箫,师师却用琵琶,叫银瓶歌一套《梅花三弄》,三人凑成一样,好不趣绝:【锦搭絮】绣阁清峭,梅额映轻貂。画粉银屏,宝鸭薰炉对新寥。为多娇,探听春宵。那管得翠帏人老,香梦无聊。兀自里暗度年华,怕楼外莺声到碧箫。

        【前腔】睡痕宜笑,微酒晕红潮。昨夜东风,户插宜春胜欲飘。系春朝,微步纤腰,正是弄晴时候,阁雨云霄。纱窗绿线重,把淡翠眉峰懒去描。

        原来师师酒量甚大,风月有名,打动皇上,全在枕席上用工。且有内美,虽夜夜交合,浑如处女一样。海内享名,人求一面当费百金。这一向负个大名,不好接客,只偷藏两个知心旧人,终久做的不快。这一夜酒兴逗的春心津津欲动,看上这个沈小官在行,留他做个小闲,又拜成儿子,穿房入阁的好挡人的眼目,吃着酒,在石桌下把金莲轻轻一勾。这子金积年子弟,就知道了,连忙妆醉,倒在亭子台几上,叫着也妆不醒,只说:“我走不得了。”师师笑道:“这小官吃的老实酒,我见他杯杯干,到不藏量。叫湘烟扶他书房睡去罢。”两三个丫头才搀扶起来,踉跄着往书房里去。师师也到书房,看着他连衣睡倒,叫侍儿们取灯出去。各人知趣去了。

        子金见师师醉兴勃勃,淫心已动,扒起来跪在面前,忙叫亲娘。把师师抱在一张禅椅上,轻解红绡,早已浅抽玉麈。两人俱是积年,子金精强力壮,内材养得十分丰锐,(以下删节个字)照依《嫖经》上九浅一深、磨按抓揉之法,把这妇人弄得(以下删节字)不一次昏迷如醉。两情相对,贯住不休。师师觉美不可言,忙叫:“哥哥有这等本事,我今生不能离开你了!”又把上下底光脱个尽,马扒在子金身上,自己揣摩。子金竭力迎凑,直至三鼓方泄,力倦而寝。正是:三春未定裴航杵,一夜先偷阿母桃。不在话下。

        却说银瓶见师师送子金书房去宿,早知其意,悄悄上那阁子上,把灯吹灭,在那窗眼映着月光,偷看师师送子金而去,心中也有些动情。女儿家没受这个滋味,只为子金吹萧点板,勾搭了几番,到叫李妈先收在手里,就和吃醋的一般。到了房中,连衣而卧,心窝里乱跳。“又不知说那皮员外何等样个人,怎样得像沈子金一半也罢了。”

        却说师师睡到四更,酒醒力倦,起来净手,见子金睡的鼾鼾的,一身雪白肌肤,和个女儿一般,着实爱他,拍拍叫醒道:“哥哥,你自己睡罢,我到后房里去。天明了丫头们看着不好看,到是干娘和干儿子耍了。你往后常来,常住着,外人那里知道。”连忙取床上的锦被替他盖了,去讫不题。

        谁知道这子金积年的乖贼。“一心看上银瓶,到不料师师先把我来奸了。虽然有趣,还不如银瓶一朵鲜花,又不知是甚么滋味。”听听正打四鼓,正是正月里日短夜长,这小官跳起来,穿了个袄,妆去净手。角门全不曾关。你道为何?只因李师师在书房中,众侍女知趣避开,门俱开着。此时院子静悄悄,人都睡熟了。一直踅过东厢那银瓶的小阁子来。银瓶思情,花心滴露,倦极无聊,只把房门轻掩。那知道子金走来,轻轻启户,露的身子光光的,看那月色透过纱窗,照见银瓶解了罗裙倚枕而卧,叫了声:“冤家,我为你费了一场心,怎肯罢手!”

        上前一把按住,忙解底衣。那银瓶故意星眼???€,低声问是谁,那裤带早已解开了。子金余勇可贾,不敢猛进,(以下删节个字)银瓶扭了两扭,也就不言语了。只见:蝶粉初开,蜂黄未褪。颤巍巍花朵,何曾经雨打风吹;密匝匝云丛,略带些水香花气。初入桃源,溪转峰回犹认路;深探花涧,波明石动渐通津。此处自家知痛痒,直教鳅入菱窝;到来随地任浮沉,真是鱼游春水。暮雨乍开三峡梦,轻舟已过万重山。

        银瓶初破娇红,子金不敢大战,只得扶起。鬓乱腰松,新红滴滴,子金忙将白绫汗巾拭净。银瓶忽泪下道:“哥哥,你有心,奴有意,只怕不得做长远夫妻。我又被你采去新红,日后如何是好?”子金笑道:“姐姐放心,今日寻的这个主儿是个死桩。把你不要过他家去,只在这里,和包月的一样,你妈妈又收了我做他拄拐,咱两个如鱼似水,夜去明来,叫那皮员外打着幌子咱快活。到了几年,再作商议。这天下大乱,有了咱一对夫妻,那里不是过日处?”银瓶说道:“你既有实心,和你月下赌誓。”于是推开楼窗,双双跪倒道:“月光菩萨,我两人有一个负心的,死于刀剑之下!”赌咒已毕,子金还要再干一遭,银瓶护疼不肯,许下“改日另来罢”,两个亲唇啮臂而别。不知后来皮员外与银瓶结婚如何,有分教:月老检书,添上几层离恨谱;风流续债,还他半世负心盟。

        毕竟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皮员外使憨钱买臭厌

        沈子金涂假血庆新红

        吕祖《沁园春》词:

        火宅牵缠,夜去明来,早晚无休。奈今日不知明日事,波波劫劫,有甚来由。人世风灯,草头珠露,几见伤心眼泪流。不坚久,似石中迸火,水上浮沤。

        休休、闻早回头,把往日风流一笔勾。但粗衣淡饭,随缘度日,任人笑我,我又何求。限到头来,不论贫富,着甚干忙日夜忧。劝少年:把家园弃了,海上来游。

        且说沈子金因来替皮员外提亲送礼,和李师师勾搭上了,月夜又到银瓶卧房偷采新花,二人誓结同心,无人知觉,依旧宿在书房。天明洗面整衣,悄悄而去,回复皮员外的话。

        到了他家,还不曾起来,在前厅坐着。家人进去说知,皮员外忙披衣而出,道:“你来的恁早,是在巢窝里表子家宿来?

        ”子金摇头道:“我如今还干这营生,也不是人了。来替你报喜信儿。你先说,把甚么谢我?”皮员外笑道:“那事有几分了?等我去梳洗了来。”一面分付小厮:“安排早饮,和沈大爷吃。”说着进去了。待不多时,皮员外打扮新服,摇摆出来,甚是鲜明:穿一套荔枝色漏地皱纱直裰、玉色线罗银红京绢的衬衣,头上乌绡方帻,露出那赤金龙头簪儿,巾上斜嵌个琥珀汉?,薰的香风扑鼻。与子金作揖谢了。小厮们排下八仙桌。

        吃过一杯松子仁茶,就是小金钟、牙箸儿,一副手盒,无非南果糖食、鸡胗鸭卵、鲫鱼海蟹,件件精致。

        酒过数巡,就问起师师家送礼去的事来,子金道:“你且吃一大杯,我才肯说。”即取过一个茶杯,满满斟了一杯麻姑酒。那酒又香又辣,皮员外一饮而荆子金道:“昨日送礼,原说探探口气,谁知这等顺溜!也是哥的喜事临门,该是姻缘辐辏,就留我在书房里吃了便饭,我才把哥的门弟、家道、人材、名望,件件夸赞了一遍。师师起先全不吐口,又是五千两、三千两,一味海说。依他说的,也有理。他道:‘我如今三十多岁的人了,没儿没女。只这一个女儿,比我亲生不同,招个好人家,就是我养老的一般。名说是嫁了女儿,讲些财礼,只是傍人体面好看,论起情来,有甚么多少,原不比那娶嫁孤老表子的。日后我老了,这几个丫头都嫁了,我就随着银瓶过日子,连我的身子和这些家事,还待那里去不成?我如今因皇上亲幸过几番,天下人谁不知道?我是嫁不得的人了,人也不敢娶我。我就终来老在这个门里,我也不肯低了我的门面。这银瓶又经皇上选过一番,虽没进官,也是有名器的女儿,比不得泛常梳栊人家个粉头。只我这女儿姿色才貌、文墨丝竹件件精通,就是苏杭两省,这个瘦马,也得一二千金。休说我这一分家事,不要穿戴的金珠宝石,只这古董玩器,还值三五万银子。

        送的财礼,将来还是他的,只好替他收收,叫人好看罢了。’”说到此处,子金不言了,使眼看着皮员外。只见他好一似酒醉的螃蟹,全动不的了,只把眼儿瞪着,半晌道:“他说的也有理。如今可怎么样?”

        子金把嘴咂了两咂道:“依弟说,如今这件事不是小可。

        这李妈妈身子和家事连银瓶也要总寻一个好主儿,就要妥上妥下全全的交付给这人,少说也值几万银子。一棒打着两个鸳鸯,那李妈妈看中了才许亲,连他都嫁在里头,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除了哥,那有这个好主?如今咱拿着他的拳头打他的眼,虽把银子幌幌眼,少不得还是咱的!他见小弟说哥十分忠诚,比不得串窠巢的浪荡子弟,他就喜的极了,看着弟眼里酸酸的道:‘遭这样乱世,也要早寻个安身的去处。当初朝廷在日,还有些体面。今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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