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开个头,学长对个尾,这总好吧。
虎头蛇尾罢了。我不擅诗词。
“山樱落不尽”……如何?
还是酸。
默苍离笑着摇头。他笑起来很柔和好看,可惜不常笑。
这人不肯接下句,欲星移就问,是嫌弃学弟起头不好?果然是我才疏学浅……
一首随口作的咏物,有什么好不好的。默苍离没嫌弃,就是觉得这没意思。他手指沾了些碗中的山泉水,在石桌上起草了一句“皆是去年花”,再想了想,才把这四句半死不活地接上了。
山樱落不尽,皆是去年花……莫羡枯朽景,且趁好年华。他沾着水写完,就听见旁边全是细细的笑声。欲星移和陪读们都笑得直不起身,那人甚至还伏在石桌上,连捣茶叶的茶碗都洒了。
“我就说我作不好。不作了罢。”
他心里有些气,还有些懊恼,就拿来水,将石桌上那一板一眼的咏物给泼了。
学弟是嫌这诗古板做作,都给了个这样随性的头了,后面硬是能接得和老夫子说教似的。他说,索性单纯咏物,或是单纯抒怀,上半咏物,下半急转直下开始教训人了,多没意思呀。
我便是这样没意思的人。早和你说了,你不信。若是你来作诗,接下来怎么作?
无非是寄情于景啊。譬如看到山樱,想到女郎,看到落花,想到红颜易老。看到和你一同观花的,就想起曾经的观花人现在何处……
默苍离摇头,说,以前,无人和我一同观花。
欲星移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是无法寄情于景,而是无情可寄托。这人所有的情绪都闷在心里,久而久之,闷得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全是一团乱账。
自己撬开了这盖子,那些喜怒哀乐嗅到了新鲜的风,就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围着自己打转。多好玩啊,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个孩子,迟了十几年才开始学会怎么去欢喜,怎么去难过。
欲星移边捣着茶叶,便道,你说,“且趁好年华”,这是可以的,前面那句“莫羡枯朽景”就该改掉了,否则未免说教太过,失了意趣。
默苍离想了想,说,那,“且对有情人,且趁好年华”呢?
捣茶叶的石杵险些滑出去。他苦笑道,这样改,那就是情诗了。学长真是轻车熟路……
当然,这样改不合格律,可也无甚问题,反正也只是随性而作。但“有情人”三字旖旎得叫人不好意思,明知道指代自己却又不仅指代自己,欲星移还是觉得,这真真不好意思啊……
他们泡了茶,坐在华盖似的樱树下,听风吹树声。这声音可真是奇怪,往往方才还精神着,只要听一会树叶婆娑声,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起了困意。
欲星移靠在黑色的树干上,缓缓阖上眼,就这样入睡了。侍候人替他拿来了薄被盖上,以免树下阴气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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