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难为情,真如慈母似的盯着有些可怜的丈夫,然后再把他的脑袋按压到弓曲着的
大腿上,继续拨拉发根搜寻黑色的头发。朱先生安静下来了。两个儿子和儿媳准备
躲开离去的时候,朱白氏拍一下巴掌,惊奇地宣布道:
“只剩下半根黑的啦!上半截变白了,下半截还是黑的——你成了一只白毛鹿
了……”
朱先生听见,扬起头来,没有说话,沉静片刻就把头低垂下去,抵近铜盆。朱
白氏一手按头,一手撩水焖洗头发……剃完以后,朱先生站起来问:“剃完了?”
朱白氏欣慰地舒口气,在衣襟上擦拭着刀刃子说:“你这头发白是全白了,可还是
那么硬。”朱先生意味深长地说:“剃完了我就该走了。”朱白氏并不理会也不在
意:“剃完了你不走还等着再剃一回吗?”朱先生已转身扯动脚步走了,回过头说:
“再剃一回……那肯定……等不及了!”
朱白氏对儿媳说:“等断了奶,你就把娃儿给我。”婆媳俩坐在阳婆下叙叨起
家常,怀仁和怀义坐在一边时不时地插上一句,时光在悠长的温馨的家庭气氛里悄
悄流逝。冬阳一抹柔弱的阳光从院子里里收束起来,墙头树梢和屋瓦上还有夕阳在
闪耀。朱白氏正打算让儿媳把孩子抱进屋子坐到火炕上去,忽然看见前院里腾起一
只白鹿,掠上房檐飘过屋脊便在原坡上消失了。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丈夫朱先生,
脸色骤变,心跳不住,失声喊起来:“怀仁怀义快去看你爸——”怀仁怀义相跟着
跑到前院去了。朱白氏惊魂不定心跳仍然不止,接着就听见前院传来怀仁怀义丧魂
落魄的哭吼。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倒不展望跳了,对惊诧不安的儿媳说:“你爸
走了。他刚才说‘剃完了我就该走了’。我们都没解开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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