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被他放在书桌上的十美元,摩挲着上面模糊的字迹,她想,她是该回去了。
时间过得多快啊,从她踏上美国的国土那一刻,到现在,转眼就是七年。这七年来,她走遍半个美国,赚的钱全部用来还偷渡欠下的债,在最迷茫的时候,她遇到了他。她把完好的自己献给了心中的信仰。最终,什么都不剩了,干干净净。
胃部一阵抽痛,寒冷、饥饿,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心情,消灭这两种痛苦才是最实际的。
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捡起衣服想去浴室洗个澡。腿异常酸痛,她没走几步就不得不扶着墙休息。有浊液顺着大腿的根部流下。
站在浴室的镜前看着镜中满身斑驳的自己,她想起了妈妈。在船上时,妈妈也是像她这样满身斑驳的痕迹。与她不同的是,那个男人愿意吻她,把她的嘴角都咬破了。那个男人是她喜欢的人。比起妈妈来,她是幸福的。
拧开热水器的开关,冰凉的水淋了她满脸。她躲开,等水烧热。浴室里,久不见阳光的瓷砖随着氤氲的水气升腾出发硬的苦味。她站在喷头下,让水顺着头发流到脚底。
手指在肩部、在小腹、在膝头揉按,有些痛。脑子里又回忆起昨夜被贪婪吮吸的感觉,腿脚更加无力,她慢慢蹲下,水敲打在她背上,撞击的声音从蝴蝶骨穿过肺部直达左胸口。
发梢还在滴着水珠,她从浴室出来,喝了点热水,看时间,该上晚班了。拿了一个黑面包,她换好衣服边走边吃。夕阳落在树梢上,风不停地往东南方向吹。空气干燥。这是美国西部平原最典型的气候,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一直难以习惯。
拉紧围巾,她快步穿过街区。在报亭旁,她无意中看到中国的国旗,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第11届亚洲运动会在北京举行。”
这是新闻的标题,她咬住面包,腾出双手翻开报纸。笑意慢慢在脸上漾开。
这条新文借着亚运会的举办,分析了中国现在的国情。原来在她混迹于美国一个个杂乱昏暗的地下空间时,改革开放的时代已经到来。中国对外敞开大门,也就是说,她真的可以回家了。
把剩下的一大块面包全部塞进嘴里,她买下报纸,兴冲冲地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就走到俱乐部。
俱乐部里还是和往常一样,灯红酒绿。她本想加上醉生梦死这个成语,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这些人,其实很清醒,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什么,需要什么。他们造出梦给别人看,之后,谁当真,谁就死定了。所谓醉,所谓梦,都是假象。
“白,你今天来的很早。”莉莉丝走到她身边,想往常一样温柔微笑,手里却没有停止对她的侵犯。
她心情大好,礼貌地拉住她游走的手问:“唐一路来了吗?”
“路?”莉莉丝反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抚摸,“很奇怪,他也是一大早就来了,在后台喝酒呢。”
白可抽回手,笑着从她身旁走过。
莉莉丝看着她走路的背影,特别是她略微有些不自然的臀部扭动,笑意逐渐淡去。
摇滚乐队奏起今晚的开幕曲,低微的吉他声慢慢变得清晰,直至鼓点响起,一声爆破。主唱嘶喊的声音的震动在后台都能感觉得到。
白可走到已经画完妆换好衣服的正在独自饮酒的唐一路面前,伸出手,手里是那张十美元。
唐一路咂了口酒,淡笑说:“跟我睡一晚,才给我十美元?”
白可困窘地收回手,犹豫了一下又坚持伸到他面前说:“给你,做个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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