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后中途父亲来找过我一次,塞了一本存折给我:“把她安置好吧。”他这样说,我想细看他脸上有没有羞愧的表情,却因为灯光太暗最终未果。
“草草,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这件事不可能是你安排出来的,连宋铭元也落水了,必定在你身后有人在操纵利用,听爸爸一句话,人家这是拿你做棋子,看我们两败俱伤的,妈妈已经去了,孩子你要好好过日子,别给别人做刀枪。不然爸爸也不安心的。”他给了我钱,倒是说教起来,抬起头时候我才看清他侧脸有抓痕和耳光的印记。
我一言不发的收了存折,临走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朝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这些年来我和妈妈都很艰难,不过如今看到爸爸,我却心里也平衡了,你在吴家怕也过的不那么如意和顺,比我们都可怜。”
爸爸的背脊直了直,我便叹息般的再加了句:“妈妈最后去的地方是丽江。”
这下父亲似乎有些无力般的用手撑了旁边的墙壁,最后脚步带了点虚浮的才转身离开了。自始至终,我都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吴洁兰本人就带了富家小姐的脾气,选择父亲这样的大约也带了好掌控的目的,他这个便宜的富家姑爷怕是也做的艰难,在家里连个决定都没法做,低头哈腰每天都要讨好妻子,对外也要经过女方的同意才能动用吴家的权势,事业上完全伸展不开手脚。如今这种丑事一出,除了吴洁兰的责打,吴家家族企业里的倒戈针锋大约也很难处理。为了权势,如此缩手缩脚的度过一生,其实也并没有比贫穷好到哪里。与母亲在一起从一而终,过平安喜乐但也平凡的日子,大约还是没有事业权势来的有吸引力,甚至吴洁兰与之一比,也不过是个踏板。她也不是什么胜利者,男人看上的不过是她的家世。
然而我可以隔岸观火般的评论吴洁兰,却没法正视自己和宋铭元。
我知道我也是卑鄙的,在最后,还利用宋铭元,这对于他也显得不那么公平,即便他仍然喜欢我,我也断然没脸面出现在他眼前了,我们的感情里糅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不是他对不起我或者我对不起他这样简单的计算问题。
在一切尘埃落定的今天,我才看到我当初的偏颇,我们之间并没有谁有权力惩罚谁的问题,母亲的一切并不是完全因他而起,只是太多的因果交缠。而定下心来回味我们的过去,我才觉得,我也该要感谢宋铭元的。
他的权势曾经让我和母亲坠入地狱,但多年之后我们重新以另一种方式相遇,他的这份权势也让我变成更好的自己。
我记得在我削土豆时候他的鼓励,在我努力时候他的支持。他的这份权势,因为他心中对我感情的不同,而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效果。那时候,我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我遇到他,他让我有丰厚的工资养活自己,安定下来,也有能力展望未来,把母亲接来养老。而在这之前,我不过是个没有多少技能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年轻人,即便每天想着重新读书改变自己,如若没有他在旁边的助力支持,或许这条路也是坎坷难熬的。
如今我也才看清,我们并没有谁配得上谁的问题。他不是最好的,我也不是最好的,我们都有缺点,他漠视过,我自私过。他付出了代价,同样的,我知道,早晚一天,我也要为自己买单的。在过去,没遇到他之前,我也什么都不是。我其实并没有裁判宋铭元的资格,然而我还是利用了他的感情,化作利刃最终还是伤害了彼此。
然而透支的身体并不允许我再做这样艰深的思考,这几天我便一直觉得头昏眼花,视线模糊不清,看来也是疲乏到不行了,模模糊糊便闭上了眼睛。却没想到这次世界的光亮在我眼前合上帘幕后,第二天便没有再揭开。
冥冥之中的因果,或许便是我该付出的代价。
第三十九章
吴秦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过了最初的惊慌烦躁甚至绝望到想放任自流的过程。因此当他看到即使看不见,还能一脸平静的我时候显然是不可思议的,以为我是吓傻了。甚至都不敢和我多话,只是呐呐的开口:“草草,要不要买点东西给你?医生说你一直不肯吃,而且有点低血糖,身体也很虚弱。”
我躺在病床上,只能看到朦胧的光感,用耳朵循着他的声音才将眼睛望过去:“不用了,刚才有挂葡萄糖,有些犯恶心,已经定了楼下的粥,过会儿就送来的。”
吴秦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大约这种沉默的气氛有点渗人,他还是坚持要下楼帮我拿粥。眼睛看不见以后我变得对时间观念很模糊,但确实其他感觉变得微微敏锐起来,门口再次响起脚步声,而床的一侧再次凹陷下去时候,我便知道来人不是吴秦了,相比吴秦喜欢跳跃的步伐,来人显得更稳重些。
我也抬头去“看”他,而对方显然被我没有聚焦的眼神惊吓到了。他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我的额头便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抚摸,带了点颤抖:“草草…你看不见了么?”
我把头侧了侧,躲避了那只手的追逐,我不大习惯和曾轩有这种亲昵:“谢谢你来看我。”
曾轩显然对我的冷淡有点受伤,但还是很关切的继续问候起来:“我听说了你和宋铭元的事情…”他似乎有点斟酌如何开口,也在尽量回避去谈到我的母亲,“我知道你最近回来了,正准备挑个你不烦心的日子来看看你,却没想到你进了医院。眼睛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什么时候可以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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