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便是这样。四月从她注视疙瘩的目光中找到了她惯有的轻浮骚动。她立刻便从菀的神色中觉察出菀所维系的关系,远远与爱情无关。或者,就连菀自己都没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她只会用认真与不认真来分辨自己的情感,却不知道他们通过什么和解。
本能。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灵魂注定无法沟通,如果不能通过爱所具有的谦让本质来和解,那么,就只有让身体和解。
人可以轻易地被性爱融化,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是,把暂时不停地串起来,便可以不费力地连成一个并不光滑的永恒。正如她现在和璀的关系,感情变得残废,信任变得破碎,生活变得游离,脆弱残存的纽带便是习惯,习惯了一起过着分开的日子,习惯了可有可无的共同分享,实际上操纵他们、维持他们的不过是剩下的性爱。性爱使他们相信他们依然相爱,依然有某种特殊的关系,这种关系使他们之间的沟通区别于他人。想到深处,她甚至会恐惧地想,或许他们都已经可怜到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地步,生怕落了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结局,孤寡地活过下半生。这种对婚姻的理解使她无比地厌恶自己和自己的男人。她痛恨这种感觉。
四月突然激愤地落下泪来,维持这样的婚姻关系,互为玩偶,正如菀和疙瘩一般,哪怕他们四人都得了一张合法的婚姻证明。但,这改变不了这种关系的实质。
她绝望地伸手到窗外,看着光滑如丝缎的黑暗夜色安静地爬上手心,站立在温暖的指尖,孤独而又困窘。
菀的声音在空中飘荡。还是那句她总是重复的爱情观。她说,找个温暖的身体,寄存所有冰冷的东西,吸收所有的热量。然后,学会忘记。
她将双手立即从窗外收回,用力地关上窗户,窗户在黑暗中发出响亮的〃咯咯〃声。
她只不过是个缺乏抵抗力的虚弱的灵魂罢了。病菌感染比飞翔的速度还要快,这是她注定逃不过的劫数。承受是惟一的出路。
三十七水里岸上
璀坐在鱼馆中厅的躺椅上,看见四月的时候不由怔了一下,你来了?
唔。四月沿着两边巨大的鱼缸往里面慢慢地踱步,看水里漫游的彩色鱼儿,银色的细长的鱼,蓝色的扁平的鱼,如火焰般通体燃烧的红色鱼,金黄色的圆肚子鱼。
这些鱼,她通通都不认识,只是觉得在摇曳的水草间游戏着这群色彩斑斓的小生命能为空落的目光添些色彩,漫步这巨大的鱼馆,仿佛置身于深海底,只是,头顶便是透明干净的阳光,而不是暧昧的黑暗。
热带鱼的颜色可以极尽一个人的想像力,她自第一次来到这里便这么觉得。恋爱时,她陪着璀坐在透明通亮的顶棚下面,和着阳光看温水中畅快地吞食的鱼儿。风吹过玻璃顶的树叶,发出〃哗哗〃的拍打声,而不停地交换的水,也同时发出〃哗哗〃的淌水声。那时,那地儿,看活泼泼的阳光和热带鱼,听水和风的声音交集在一起,靠在璀的身边,便觉得世间一片皆大欢喜的安定。
但是,那么漫长的日子里,她却只是记得一种鱼的名字,乌黑而丑陋的清道夫,它毫不厌倦地吞食种种废弃的排泄物,清理漂浮在水面的灰色线条。我们的生活中或许缺少一个毫不厌倦的清道夫,所以我们才不能相忘那些琐碎丑陋的片段。
四月想到这里笑了,看着丈夫轻声地问,你最近好吗?她站到他面前,用手摸他变得憔悴的容颜和拉沓的胡子,几天都没刮胡子了吧?
璀没有回答,只是坐直了身体,指指身边的躺椅,握住她的手,坐下吧。
她依言坐下,没有放开璀的手,这两天好吗?他的手在她的手中安静地蜷缩着,宛如旧日安静的啤酒。只是少了毛茸茸的感觉。或者,疙瘩的手会更像啤酒些。她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开始厌恶自己。生活已经窒息,她却只记得疙瘩与啤酒。那座还没有脱手就已经烧掉的房子,和一群丧失了生命的孩子,都没能让她更加关注,因为,似乎那与她无关。
她极其憎恨自己的冷漠,毫无人性。
只是因为人生就是一场错过与交错的机遇。若是璀没有要卖房子,或许她会安心地住在那里面,而现在葬身火海的也就添了一个她。她没有经历过死亡,还不能轻松地判断死亡究竟是个喜剧还是个悲剧。但是,事情非常明显,只是那么一个轻巧的决定,便改变了她可能的种种际遇,将生命延至今天。
对她来说,似乎一切都显得不太坏,或者已经足够幸运。至少仍然可以呼吸,能感觉到阳光的温暖。不用去体验未知的死亡与恐惧。
璀说,我挺好。把钱赔掉了,就可以开始重新安置。手下的人散了一大批,又重新组织了一小批。就是这样反复的。璀无奈地仰头望天空上的玻璃窗,眯缝着眼睛,你呢?
我?四月不知说些什么。这样的问题,只是随意拿来问人。问到自己便无话可说了。没有惊涛骇浪,没有瞬间的惊喜,没有激动亢奋。有什么值得一提?没有。全然没有。
(bp;或者,忘记那些因为际遇而在火海丧失的生命,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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