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给人结仇啊中秋哥,我师傅一家子今年是撞到啥鬼了!……”
白中秋恍恍惚惚踩着棉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死人沟。白中秋对着沟里腾出的腐败臭气大吼了一顿,心里才好受些。那沟里因过去土匪火并杀人,到处是死人的骨头,灌丛通红,在灌丛缝里有人点种的苞谷,不知在被什么掰着,反正总有响动。冷杉站在高处,倒是寂静无声。愈往深处走,愈是雾霭沉沉。爹的那个老地主养父就是在这儿毙的,那两个行刑战士,也是在这儿各自向对方开的枪——他们的坟头就在山坡上。低下头,用脚几扒几扒,就找到了一个弹壳,再几扒,扒到了一颗子弹,又一颗,大的,是机枪弹。白中秋就在沟里扒土,共找到了三小两大五颗子弹。
“六指,你这忘恩负义的人!想想你家两代人是谁养活的?不就是我爹养活的么?还有我爹的几个徒弟。你天天喝酒啃熊掌麂腿,是吃谁的哩?我爹他们不上山打猎,你吃个###,只能啃自己的卵子。现在山上没啥东西了,你就翘皮子了,欺负咱英雄末路,把我不当人,就是把我爹猎王白秀不当人,有你的好!……”
白中秋在兜里捏着几颗生锈的子弹在心里奋勇反击,很解气,有了火药就解气,就踅回六指铺子里,趁六指没注意,把那几颗子弹丢进了煤槽。
过了一个时辰,六指的铁匠铺里,就传来几声连续的爆炸声,一个男人的凄惨尖叫也就响起了。
六指炸掉了两根手指和半边鼻子。
“白云坳再次响起爆炸声”。这是一份水布镇派出所治安简报上一篇报道的标题。
文寇所长的心里滴着血,他在街头的一个拐角处看到两个做小生意的人打得头破血流,身边的那些看客一个个吸溜着被北风吹出来的鼻涕,在大声叫好。文寇所长系好被人踩松的鞋带,紧紧抓着他腰里的枪。想向街上的饿狗或者人开枪。那些拍手叫好的人究竟是被什么充盈了大脑?现在,山上野兽们的争斗没了,剩下的是人的打斗,人自身,人自己,自己与自己打斗。这种情势的转移让他还来不及思索,究竟是因为什么,人取代了兽,人开始蛮不讲理,动不动就是爆炸,凶杀,比野兽们的争斗还多了个家伙哩。野兽们只用爪子,用牙齿,人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人比兽凶狠,也恶劣。人不讲理了。在这片山上,在这个地方,暗杀之风正在横行,疯狂地扫遍村村寨寨,坪坪坳坳。
文寇所长抓起苏老倌那个测量身高体重的机器就跑,让那老倌子不知何事。文寇所长恶狠狠地说:
“老子不信就抓不到凶手!”
那东西发出与警笛一模一样的瘮人声音:“呜——呜——呜——”就是这声音吸引了他,让他有了高屋建瓴的奇想。过去,他曾警告过苏老倌,别猪鼻子插葱装象唬人,警笛是你这号烂人随便用的吗?现在,警笛啊警笛,我老子正要石破天惊地唬一唬你们打匠遍地凶杀成风的白云坳,白云坳子里的刁民!
第二章人就是个草命(14)
两个合同警察气喘吁吁地背着那个刷过漆改装过的体重身高测量器,拉着这铁家伙里的警笛,向白云坳进发。
两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合同警说到了,前面牵着狼狗的老警察胡彪就勒住了狗绳说:
“所长,我看咱们先歇歇,把气势憋足,然后冲进去,一家伙放倒他们。”
两个合同警因为没经验走远路,鞋是皮鞋,脚上都打出了鸡蛋大的血泡,此刻正抠着脚上的血泡,手上血水淋漓。狼狗舔着他们手上的血迹,尾巴摇得像木材加工厂的机器。
“我说,必须狠狠地整死他们,把他们整服,不是挖一个凶手出来就了事,是要为以后咱们别再来了,别再走这趟地狱路……”所长说。
黑暗像一个寡妇笼罩在前头,阴郁的村庄飘动着吊儿郎当的炊烟,漫不经心地恭候着他们的到来。天空无比明亮,云彩划过苍穹,使得这些人异常渺小,把他们的雄心壮志,雄才大略亵渎得狗屁不值,滑稽异常。
一开始就是一出滑稽剧。
“小心坳子里的狗啊。”两个合同警提醒他们说。
白云坳的狗可是有名的,一色的猎狗,又叫赶山狗,紫英英的毛,粗嘴头,狼尾巴,高架子,牙齿比一般菜狗多四颗,常常啃人的脚后跟。为此,文寇所长已将脚严严实实包好,还在两个脚踝那儿插了铁片。
一切准备就绪,胡彪将那警笛声调到最大,将狗一声喝唤,几个人就神速地占领了毛普通村长的房子,前后下了哨,狼狗被文所长锥了几针,叫得像唱花脸的戏曲演员,让坳子变得兵荒马乱,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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