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江雪终于开口,除却眼神中有掩不住的晦暗,整个面容全然荡漾在笑意当中,“你是要教育我思想品德么?”她的话简直像是机关枪里打出来的一颗颗带着砒霜的子弹,见血封喉,“你要是有资格的话,我妈妈就不会现在躺在荒山野岭里,我也不会被人这样‘谆谆教诲’了,我妈是小三不假,世人都痛恨小三,可是她当年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懵懂未知的少女,倒是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你敢说你没有引诱她?”她厉声笑道,“这些年我妈一个人忍着白眼和非议生下我的时候,一个人咬牙负担起我们两个人生活的时候,最后血流成河濒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人间疾苦?你要是来视察民情,我没话说,热烈欢迎,你要是来教育我,你还真没那个资格。”
她的话辛辣而激烈,闻者如同不能食辣者狠狠地被朝天椒呛到,姜映涵看父亲面色不对,牙关嗝嗝作响,看了一眼江雪急急道:“小雪,爸爸的心脏不好,你别说这么绝情的话。”说着连忙上前去扶住姜政委,替他平气。
两个女儿,孰优孰劣,从来就分明,此刻更分明。
江雪冷眼看着姜政委因为气息不顺而颤抖的手握着姜映涵的手,他的眼睛和她的其实很像,但是父亲的眼中是震惊,而她眼中,则是一望无际的苍凉。
“绝情么?那就更要问首长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为何会习相远呢,难道这不是他造成的吗?”她的语气终于放缓,不似刚才激烈,但是言语间更是恶毒起来,“所以呢,爸爸,如果你的女儿五毒俱全,那一定是你十恶不赦。”
这句话终于成了打垮姜政委的最后一根稻草,只听得他喉咙间咕咕作响,身子往后一载,姜映涵明显感到手中的压力猛地一沉,失声叫道:“爸爸!爸爸!”
姜政委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一手捂着胸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姜映涵先是慌乱,而后很快冷静下来,大叫叫道:“快来帮我扶着爸爸!我来找救心丸!”姜政委这几年心脏一直不好,心绞痛和心律不齐时常发作,速效救心丸自然是常备的。
听得懂中文的顾柏然和江雪,却像两具失了魂的雕塑,一个低着头看着地板看不清他的表情,一个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都一动不动,像没听到一样。
反而是不懂中文的稻本靖一看形势也知要做什么,连忙疾步上前托起姜政委的身躯,映涵忙乱之中在随身包里四处找不到药,眼看着姜政委嘴唇已然出现了绀青,饶是她再镇定也急得乱叫,慌了神,只把包中物品尽数抖落在地跪在地上翻找。
江雪悄无声息地拿起手机拨了120,只听她声音无比平静地说:“……佰特酒店二楼206,有病人心脏病发作……没有找到速效救心丸……嗯,麻烦快一点过来。”
那厢映涵终于找到了混在各种随身物品当中的药瓶——此行来的急,况且瞒着母亲,素日里父亲的药一日三餐都是母亲亲自或者母亲打着电话督促勤务兵看着父亲服下的,她管得不多,父亲自己更是习惯了撒手不管。这次父亲发了疯一般必定要立刻出发,还不肯由部队安排,她向来是父亲的掌上明珠,父女二人无话不谈,姜夫人倒更疏远一些。是以父亲把一切对她和盘托出,她担心此行父亲情绪激动,况且小雪到底是她妹妹,而且身世也忒可怜了些,如今正是她孤苦无依之时,她怎么能不来?
只是行程紧张,她和父亲的东西混在一起,救命的小药瓶一时难以找到。
此刻,救心丸已经喂到了姜政委口中,稻本靖一很熟练地小心翼翼地将姜政委移到床上慢慢平放下去,听了听外面已经响起的救护车铃声,安慰已然浑身发抖的映涵道:“医生马上过来,别担心。”
江雪立在一旁,顾柏然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靠门的另一端,好像屋中躺在床上的老人和围在床前的一对男女才是亲人,他们两个只是看着话剧的观众。
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很快上来了,大夫简单地看了看情况立刻吩咐道:“大面积心梗,先上强心针,电击心脏复苏准备!”说着已经开始先用手进行按摩复苏,跟来的护士挂吊水的挂吊水,架氧气的架氧气,一切有条不紊。
虽比不上解放军301医院,但好歹也是二甲医院,电击很快就开始了,映涵觉得是等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终于看到大夫一面擦汗一面将恐怖的电极从父亲胸口取下,凑近一看方才的绀青果然消失了许多,小心翼翼地问医生道:“我爸爸情况怎么样?”
医生一面喘气一面道:“还在危险期中,只是心脏复苏成功了,马上送医院重症室,你们家属都过来,大面积心梗人过去就是那一会的事,别留遗憾就是。”
姜映涵身子一抖,压抑地哽咽了几声,稻本靖一碰碰她的手臂,示意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两人连忙收拾刚才被抖落在地的随身物品,跟着抢救床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姜映涵又回头看了眼江雪道:——
颍川之言:是啊,孰优孰劣,从来就分明,此刻更分明。可是,为何这样的分明?
世上有果,必有因,因从来没有资格指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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