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掉过脸;故意不看她。
刘三儿他妈仍站在原地不动;像是请大奶奶给个指点。
大奶奶就翻着眼皮、发着怪声说:“从前有个囚犯;临上刑场的时候;他要求见自己的亲妈一面。官家就同意了他的请求;让他妈来了。他见了亲妈说:‘妈;你养我这么大不容易;我想吃口奶。’他妈就敞开怀让他吃;他一口就把他妈的*儿咬掉了。囚犯说:‘你一生下我就不管我;是你害了我啊’”
刘三儿他妈知道大奶奶这番话的意思了;她心里在寒冷地颤抖。不是她不管刘三儿;是大奶奶硬把刘三儿抢了过去。她想管教刘三儿;却没有机会啊。她真想对着大奶奶叫喊;可她伸了伸舌头;又把话咽了回去。她转过身;默默朝那阴暗的过道里走;那盘炕已经两天没烧柴禾;今晚她要烧一炕秸秆。
刘三儿正式被逮捕那天;全县召开万人大会。朱家大院离派出所只隔一条街;犯人们必须从大院前的路上经过才能到达会场。闻讯而来的人们老早就在路两旁等候了;人挤人密不透风。刘三儿戴着手铐脚镣走在最前边;走一步脚镣响一声;咣咣啷啷的把半条街都搅动了。路过朱家大院的时候;刘三儿特意调头瞥了一眼;不知他在看谁;是大奶奶;还是他的生母?
大奶奶一直猫在屋里没出来;刘三儿使她的面子不好看。
刘三儿他妈在朱家大院靠门口的茅厕里躲着;那里有堵墙;扒在墙上可以清楚地望见马路。刘三儿他妈在听到镣铐的响声后;迅速地扒上墙头;她一眼就望见了刘三儿;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刘三儿——”她心里喊了一声;脸就贴在了墙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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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朱娘的光头长出了黑发
朱娘回来了;她的头发长出了黑黑的绒毛;足有二寸长;从蓝帽子的边沿乍出来;结束了朱娘光头的历史。她走路越发地把头垂下;不看天;也不看周围;只看她的脚面;脚上是一双三角形的黑鞋;一双白布做的袜子。
朱娘回来之前;专政队的人三五成群围住了朱娘的房子;将墙壁和屋地凿了几个洞;挖掘金银财宝。挖了一整天;也没挖出名堂。气得几个人抡镐挥锹砸碎了朱娘柜子上一个蓝花的瓷瓶,那是明朝时的瓷器;用现代的眼光衡量属于极珍贵的文物。瓷器碎裂的瞬间;朱娘的儿子牛子抱头蹲在地上哇哇大哭,那是他爸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一眨眼就碎了;没了;永远地消失了。
朱娘回来就忙着填屋子里的洞;她挥着铁锹;牛子也挥着铁锹;他们把土攒到一堆;再填进洞里。牛子动作飞快;常常是朱娘扬了一锹土;他已经扬了三锹。不一会儿;洞被堵好了;朱娘看着留有痕迹的墙壁和屋地;喘着气想跟牛子说句话;可话到嘴边又突然停止了。朱娘低头猫腰来到外屋门口;那双眼睛鹰似的四处搜寻;隔墙有耳;她怕她最普通的一句话会被人听了汇报上去;她就会吃不了兜着走。牛子也跟了出来;牛子看看天;再看看地;又看看门口;他什么也没看见;便忍不住问朱娘:“妈;你看啥呢?”
朱娘空笑了一声;眼睛望着天说:“我看树叶呢。你看那片树叶;本来好好地长在树上;风一吹就飘了下来;飘到哪里也没个确定;要是飘到地里吧;就化成土了;要是飘到粪缸里吧;就沤成粪了。这叶子就跟人一样;一辈子飘飘荡荡的;也不知道在哪里落脚。”朱娘的眼里有一汪晶莹的东西滚动;她在回家的第一天;竟发自内心地哀伤起来;这哀伤有点惮味;有点深沉;有点不符合她的身份;甚至还有点故弄玄虚。但60年代末的一个下午;确有一个饱经沧桑的女人在她自家门前深深哀叹;这哀叹影响着她后半生的整体生活。
牛子摇晃着母亲的手臂;将她从遥远的沉思中拉回到现实。牛子说:“妈;我有没有大名?我一辈子都叫牛子啊?”
朱娘的情绪像是平稳了;她好奇地看着儿子;“你不叫牛子叫啥?”
牛子说:“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大名;我为啥没有?”
朱娘闭上眼睛;这时正好有一道阳光直射着她的眼帘;朱娘把眼睛睁开说:“摔不坏;打也打不坏。”
牛子说:“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将来也出不去门啊。”
朱娘又干笑了一声说:“在妈跟前吃饱肚子就行了;那些读书有学问的人;离家老远;这年头是死是活都没个准啊。”
朱娘残忍而彻底地打消了牛子要取大名要读书的念头;从这天开始;牛子朝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方向发展;他的个头像吃了催生素一样直往上蹿;两肩圆溜溜地隆起;标准的虎背熊腰。他翻地种地扛秸秆;一股牛劲直冲云天。他的肚子总是饿;一顿稀饭三泡尿就撒光了;朱娘在锅里贴饼子的时候;总要在饼子里揣些野菜;马齿苋、人形菜、榆钱。野菜顶了一半的粮食;牛子的肠胃便越来越宽广了。
朱娘就说:“等过年吧;过年管你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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