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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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老大忘了,还是刘野把我的书给弄丢了,那本书他没还我,让我对解放军的素质产生了怀疑,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明明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小子说好了借着看的书却给带走了。

        有一回在三里屯跟人拼酒的时候,大作家唐辉曾经告诉过我,如果你想描述许多年以前一个什么人的状态,你千万不能说“在某某年,某某某在某地过得怎样怎样”这样的说法已经过时很久了,现在最时髦的叙述手法是:“某某年秋天的某某地的某某某过得如何如何。”

        我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当时唐辉给我举例子的时候不说是夏天或者冬天,偏偏选中了秋天,后来我想,可能是因为他受到二三十年代伤痕文学的影响太深刻了,那时文学作品当中荡气回肠的那些爱情故事总是开始在秋天里,比如《半生缘》,比如《白玫瑰红玫瑰》。

        1992年秋天的大学校园里的梁小舟过得如鱼得水,军训过后不久,他开始发胖,但伴随这期中考试的到来很快又瘦了回去,甚至比之前瘦的更邪乎。

        在那段日子里,我总觉得梁小舟比我们显得早熟,有一次我们几个北京的老乡一齐去老龙头穷逛荡说起了黄鼠狼给鸡拜年到底会出现什么后果,靓仔说,那还用想,肯定是小鸡丢了,另外一个叫刘建军的男孩说鸡窝空了,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关”的巨扁,梁小舟说,鸡怀孕了。

        期中考试之后梁小舟交了一个女朋友,是一个叫栾春的西安女孩,英语系的,高我们一级。

        进入大学的第一年,我们都热衷于举行和参加各种聚会和舞会,往来穿梭于各个学生组织之间,我荣幸的加入了学生会的生活部,并且成为学校文学社的骨干,梁小舟做什么我不清楚,只是每个周末我都看见他在足球场上与人厮杀,春天,从塞北吹来强劲的风,鼓动起万里黄沙,梁小舟的长发与尘土一齐飞扬,宛若一只土狗。

        到了大学一年级结束之后的暑假,我在宿舍里收拾行李的时候老五带进来一个女生,指着我对她说:“这就是张元。”

        我面前的女孩十分时髦,她化了妆,口红是我喜欢的枣红色,胸脯高耸,走近我的时候带来一阵高贵的香气。我看着她一分钟,最后确定,我不认识她。

        当时与我往来的女生只限于我们生物系为数不多的几个,另外还有一些是北京老乡,她显然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你是张元吧。”她笑的时候露出深红色的牙龈,我立刻觉得她不美了。

        我把手里的衣服扔回到床上,疑惑地答应了一声:“哎,是我。你找我什么事?”

        “我叫栾春,是梁小舟的朋友……”

        “噢,梁小舟回北京了吧?”我依稀记得我考完了最后一科往宿舍走的路上他跟靓仔一块背着个大背包向外走,跟我打了一声招呼,还说暑假他会给我打电话。

        她点头,“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我随她一直走到楼道的尽头,她才委婉的表达了来找我的目的。暑假她不想回西安,想到北京去看看,打打工,想临时在我家住几天。我想了想,反正我的房间是够大的,就答应了下来,栾春见我答应下来,显得十分兴奋,几乎雀跃起来。我忽然想到了梁小舟,问她:“梁小舟知道你要去北京吗?”

        “嗯,知道。”她答应的有些含糊。

        我对栾春的最初印象非常不好,感觉她是一个精于算计并且社会经验丰富的女孩,不知道梁小舟那种喜欢把自己化妆成色狼处处希望表现自己深厚阅历但实际上却头脑简单的,成天抱着漫画书的“猪样男孩”是出于什么目的找了这样一个女生谈恋爱。

        大学里谈恋爱其实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有几次在黄昏,我去水房打开水回来的路上,看见梁小舟在人来人往的杉树下肆无忌惮的亲吻一个姑娘,只从他的身边走过,我能感觉他们的激情四射,似乎有一次在我走过很久之后,梁小舟从背后叫我,“柴火妞,过瘾不?”

        我被他的流氓行径激怒,转身骂了他一句,“傻逼!”背后梁小舟和那个姑娘一起哈哈大笑。

        我之所以说梁小舟是一个单纯的家伙不是没有根据的,他每次见到我都会用几乎调戏的语气跟我说话,惹得他的同伴或者我的同伴一阵大笑,让我感到不好意思,但当我们单独遭遇的时候他常常都是不知所措的。大学里,有一段时间学校整修浴室,只有临时的一个大浴室男女共用,通常都是五点到六点女生洗澡,六点到七点则是男生的时间,有一回我去得很晚,等洗完出来的时候已经有男生在浴室外面排队了。我在拐角的地方碰到梁小舟,他睡眼惺松,站在人群后面打着盹,我对他怒目而视,梁小舟显得十分腼腆,甚至紧张,似乎他的大脑转动了很长的时间,觉得应该跟我说点什么,憋了好久,在我已经快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慌乱中冒出了一句,“嘿,张元,洗澡啊……嘿嘿,里面人多吗?”我笑得岔了气。

        此时此刻,我坐在我的朝阳的小书房里,窗外桃花别样粉红,听着老狼的歌,思绪起伏。

        我想,我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容易被感动,离开学校之后的这些年里,我无数次的回忆,在梦里,在旅途中的火车上,在人群的喧嚣和夏天的榕树底下,我回忆大学里的生活,甚至我曾经在佛祖面前长跪不起,祈祷他能让我做一个完整的梦,重温我和梁小舟我们在大学里度过的每一天,过去的时光就像我们拉出的大便一样,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去到一个永远不能再回来的地方。

        这么多年,我依然喜欢听老狼,许巍,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他们在机里不知疲倦的为我高歌,找回遗失在岁月当中的大学往事。

        此时,老狼在没完没了地絮叨:这些仰起的低垂的陌生的熟悉的脸,这些欢畅的惆怅的修长的歌唱的岁月,这片望不穿的秋水,这片城市落下的灰,你躲在角落里等谁于是相遇了相许了相依着想不起时间,然后风来了雨来了人来了等来了转变,一片年轻时落下的叶,落到地面已是昨天,捡起来吧我们昏黄的容颜,天空里的风雨飘摇和不能承受的夕阳,你说这样吧去看海洋,看我们被风吹的模样,你说来吧看秋水春江,还映着当时的月亮……

        奇怪,那个名叫高小松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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