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逼很拘谨地冲我笑了笑:“老四,刚才看你生着气,没敢打扰你……嘿嘿,我这就过来?”
我坐起来吩咐道:“狗逼,来了就得听我的话,先把房间打扫打扫。”
“好嘞!一切听俺四哥的!”这厮说话的腔调跟大虎差不多。
晚上,杨队没来,大队的几个队长召集全中队的犯人在走廊空地上宣布了越狱的事情。强调了一番关于严厉制裁的话以后,刘大队郑重宣布,由于本队犯人胡四举报及时,政府措施得力,越狱的犯人已经被抓获了一个,通过审讯这个犯人,政府已经掌握了其他越狱犯的行踪,那几个越狱犯的到案也为期不远了。最后,刘大队强调:越狱是严重的犯罪行为,政府历来对这种犯罪行为严惩不贷!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通过劳动改造洗刷自己的罪恶,争取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鉴于犯人胡四的表现,大队决定在调查清楚案情以后,给予一定程度的奖励!希望大家向他学习,勇于跟一切犯罪行为做坚决的斗争!
通过稀稀拉拉的掌声,我感觉到我在犯人们的眼里并不是一个“好人”。
晚上睡不着觉,我打发老狗逼在外面值班,我跟宫小雷打了将近一宿的扑克。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披着一身的“性器官”沉沉睡去。
上午,即将开饭的时候,杨队来了。杨队的心情好象很不好,胡子老长,眼睛里也布满血丝,看到我的一身图画也没说什么,直接坐在了我的对面,哑着嗓子问我:“胡四,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我下来蹲在地下回答:“杨队对我好,杨队的恩情我终生难忘。”
杨队苦笑了一下:“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呢?唉!你们就这么折腾我吧……我再问你一遍:你提前真的不知道他们要越狱吗?”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杨队叹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来递给我:“我相信你,你先看看这个。”
我知道这就是宫小雷说的那封信了,我连忙展开来看。那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看不分明,大意是:胡四兄弟,我辛明春对不起你,以前我对你做的事情很有愧,我不是故意跟你过不去,有些事情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要记恨我,我要走了,不管前途是死是活,请你宽容地对待过去发生的一切……最后的签名是用红色圆珠笔写的,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把纸都划破了。不知不觉地,我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心里很乱……我没想到老辛会给我留下这么一封信。
“怎么样?”杨队说话了,“看了以后你有什么想法?”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抬手把纸条递给了杨队,颓然坐在了地下。
杨队站了起来:“胡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啊……什么才是真实的?没有答案。”
我好象没有力气站起来了,眼前浮动着的是一片五彩的云雾……杨队来回踱着步,一字一顿地说:“人,首先要敢于面对现实,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到头来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们的现实是什么?你们的现实就是拼命的改造!”
“杨队,我一定好好改造,争取回到社会上做个象样的人。”
“这我相信,你的底子不坏。”
“杨队,既然政府相信我,那么我举报了他们的犯罪行为可以减刑吗?”
“我已经给你报上去了,不急……奖励了你,会鼓励大家敢于跟犯罪行为做斗争的。”
“谢谢杨队!我记住了。”
杨队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用脚勾了勾我:“胡四,出狱才是一个真正的人!好好干吧,你跟他们不一样……我也不想多说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自己酌量着来吧,我被停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工作……走了。”
我冲他的背影大叫了一声:“我会好好干的!”
没有回音,只有老狗逼呱嗒呱嗒的擦地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
我孤独地坐在床上,顺着窗口吹进来的风让我感觉阵阵发冷,我躲到风吹不到的暗处,缩起脖子,将两手抄在袖管里,没命地咽唾沫,喉结上下擦动领口,让我不时干咳两声……就这样一直傻坐着,我心里想着一个一个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我想到了老羊肉,想到了叫驴,想到了老傻,想到了林武……想到最后,我伏下身子往伤心里使劲地哭。
尾声
一九八五年一月十日,天很冷。我夹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往支队礼堂走去。
抬头望着远离高墙的天空,我看到了漂浮在那里的一朵朵色彩艳丽的云彩,阳光透过云彩把大墙照得一片灿烂。
照例,一阵激昂的赛歌过后,各个方队的犯人随着一声口令,齐刷刷地坐下了。
台上挂着一条醒目的横幅——《一九八四年度奖惩大会》。
我早已经知道,开完了奖惩大会我就要跟这里彻底拜拜了。我的心里很坦然,全然没有了几天前的兴奋与忐忑……过去的日子轻烟一样从我的面前闪过。杨队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到队上来过,管生产的楚队暂时代理了中队长的职务。我还是干我的值班组长,值班组加了人,连我一共五个人。管得人多了,我这个“干部”当得十分有派。这期间我参加了文艺汇演,在刘春山编的那幕话剧里扮演一个油腔滑调的小痞子。我演得十分出色,把心中的郁闷在角色中吐了个痛快……排练期间,大哥来了两次,最后的一次让我欣喜若狂——四弟,准备好了,十天之内法院来人!接下来的十天,我瘦了好几斤,本来的猴子变成了刀螂……记得那是一个阴雨天,于队领着我往车间队部走的时候,起了很大的风……从队部往后走的路上,我举着被雨淋湿了的《裁定书》放声大哭。好象在我的哭声中,那雨也下得急促了很多,我觉得老天爷也哭了……回到监舍,我反复地看这行字——所犯伤害罪量刑过重,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六个月。我回忆得很吃力,像在梦里奔跑那样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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