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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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之缘各有分定,不能强求他人爱你所爱。这个荒原上突兀而起的小城镇,确实难以让人一见钟情。但我不去说不喜欢它,这基于一个理解:狮镇的出现,正是阿里身处急剧变革时代,一切都还“来不及”的现身说法:来不及深思熟虑,来不及过渡植根,来不及协调融合,来不及从容不迫,以至来不及取悦于人。

        阿里三围之所以在漫长历史中不时成为独立王国,原因在于这一范围内农牧兼有,可自成生存体系。历来的阿里生长了植物般的农民,羊群般的牧民,由于它的位置所在及生存必需,它还季节性地生长着帐篷贸易集市。但它不会自发生长很多东西,例如现代化。在它的历史上也多多引入并非本土生长之物:佛教及其艺术,天主教堂,噶尔本政府,羊肉抓饭……阿里自会鉴别选用,择其善者而从之。

        狮泉河镇存在着已就是既成事实,作为某种象征已显现出作用和影响。它逐渐地就化入这片荒原,汲取并散发,为荒原增添了新的信息和因素。近些年来,狮镇的国营企业中无经营性亏损,企业资金已翻了两番。阿里的人均财政收入是全西藏最高的地区。狮泉河镇正逐步走向向全地区辐射现代文明的中心地位,强化作为地区中心的行政、服务、生产等各项功能,以补足各县功能不足的问题。为一劳永逸地解决能源问题,准备在不久的将来大投资、高成本,在象泉河上建一座万千瓦级的水电站。阿里在本世纪末的可能是:财政自给,大型电站,飞机通航,口岸全面开放,杀向内地联合办厂……

        社会生活呈现着生机,而大自然,也以某些信息给狮泉河人提供着安慰:十多年前被“斩尽杀绝”的红柳,以其顽强坚韧、不屈不挠的生命力,从残存于大地深处的根须中再次萌发,拱出地面——这种耐高寒干旱的植物植根之深、蔓延之广是自然界的奇迹:非如此它不能吸取到地下水——它们被消灭掉茎枝和根部主体之后的五至十年之后,仍能抽枝条、吐叶瓣,但它们能否再生成红柳的莽莽丛林呢?抑或是苟延残喘地招摇?还是仅仅长成大逊于前的次生林?

        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小镇对我抱有怎样的态度,是不欢迎,还是由于太欢迎而格外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继第一次强迫我步行进入该镇之后,八月二十六日凌晨当我们从普兰再返狮镇,在距它约十多公里远处,它再次让我当了“团长”。

        早在前往普兰的路上,老孙的车就出了问题:没有刹车。离开科加村后,在险峭的山道上,当两次冲不上高坡,车自然沿着坡道下滑又停它不住,被迫将车屁股抵向峭壁以强迫停车时,方才意识到潜在的巨大危险。为确保外宾安全,格勒当即决定陪南希转移到杨成的车上,那车虽无加力档,上山须步行还须推车,安全系数却大。同时换下韩兴刚和扎呷到我们车上,他们身手麻利,一当发现危险,会立即跳车,捡石头,垫住车。甚至有几次,当还未确定是否能上得去时,韩就纵身跳下车,在一两秒钟之内已将石头塞在轮下,很英勇的样子。

        从塔尔钦到狮泉河的路是较为平坦的。我们想抄近道涉水过噶尔藏布。河边有两台朝佛的东风车。那些人中有的说小车可过,有的说难。老孙决定冒点儿险,就加足马力横渡噶尔藏布。小“北京”犹如水陆两栖坦克,轰隆隆勇往直前,水从脚下冒出,在河心差一点儿熄火。车内的人、岸边的人都在高声胡乱呼喊,终于水淋淋爬将上岸来。没有加力档的杨成自知无此能耐,掉转车头沿着比我们绕远四十公里的旧道前行。我们两车的对讲机一直好用,在关键时刻它却不响了,自此两车失去联系。

        鉴于离开普兰并转完神山即算完成了阿里的全部任务,又鉴于韩、孙提供的具决定意义的帮助——对于我来说,格勒他们也是帮忙者;恰好在第二天的八月二十六日是我八岁儿子的生日,我便趁机公布了将于此日在狮泉河镇请大家的客,吃一餐新疆风味的饭菜以示答谢。现时就盼着早到狮镇,洗理内务,准备生日宴会。

        涉过噶尔藏布时天已黄昏,前程是荒野沙原,道路难辨。曾有几回车陷沙窝中,只得以手除沙,合力推车,四周无水可汲用,水箱不时沸腾,又要调头迎风降温。就这样走走停停,到清晨五时,彻底休息:瓦缸烧掉了。据判断,此山头距离狮泉河约有十公里之遥。习惯了挫折的人们任谁也没多说一句话,一副副听天由命的面孔。耿师傅和扎呷两人步行前往狮镇求援。小韩从后座起身去驾驶座,我也毫无谦让之意地打开鸭绒被,占据了长长的后座。这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我们三个:韩、孙和我,就在阒无人迹的荒原入睡,山风使车身微微摆动。

        上午十点钟后,杨成的车,马师傅的车,两台车风风火火赶了来,人们大叫大嚷地说一些废话。他们留下修车,我们三个则乘坐“杨成丰田”回家——喜笑颜开、充满朝气的杨成说,昨晚他们有一番得意经历。他们夜间在一个区公所负责人的家里,用了丰盛的夜餐并看了电视,一个外国故事片。在平坦大道上车开得又快又稳,格勒他们极为满意地称这辆破“北京”赛过丰田——嘿,“杨成丰田”!

        杨成车技娴熟,并一副老练驾驶员架式,坦然自信地边开边唱歌,真是又快又稳,一溜烟儿开进了他们的地区群艺馆。此时,格勒在杨成的房间里已酣睡过一大觉。

        地区群艺馆正热闹非凡。西藏电视台从拉萨开来一辆大轿车两辆丰田车。车内坐满了人足有三几十个。他们来拍名为《历史的丰碑》电视片中的某些片段,携带了大批与此片有关和没多少关系的人。其中包括著名作家扎西达娃,还有《人民日报》记者刘伟,拉萨文化人小翟、老杨等等。这群人的到来及其后分别所写文章,把“阿里热”推向了一个小高潮。

        堂而皇之存在已久的阿里,为什么忽然间被西藏人“发现”了呢?说来荒唐,其实事出有因。除去历史、地理、心理等方面的原因外,切近的客观原因在于结束了一九七○——一九八○年间由新疆代管的时期而复归西藏自治区管辖。其文化背景则在于西藏内外的藏学界对于阿里的新认识和新观点。这一切鼓励西藏人重新审视阿里已近十年。按西藏正统史学观,西藏正史源于吐蕃前身的雅隆。藏学的深入将人们视线引向上部阿里。西藏人兴奋地想到那儿是否藏文化的脐与根?

        在拉萨的藏汉族作家、记者、教师、画家、搞摄影的拍电视的,近年间热热闹闹掀起了“西藏文化热”。原《西藏群众文艺》不仅改头换面,简直脱胎换骨地推出了《雪域文化》,提供了高谈阔论的园地;推波助澜者更有格勒和他的学生们,他们以中国藏学中心所设的拉萨工作站为基点,吸引文化青年,为人类学讲经说法,鼓吹国内外有关学术动向和信息。一时间,小沙龙内言必称文化,素与应用文、散文无涉的人也大写起有关文化习俗种种的文章来,以至于有人在拉萨某报纸撰文:《莫拿文化来吓人》。

        多年来大家在其它地区走来走去,独独未走过阿里。上述拉萨文化人包括我都是第一次拥向阿里。三几十人挤在群艺馆大厅里安营扎寨,又一群吉普赛。都是熟朋友,在远离拉萨的地方重逢自然亲热得要命。而一见面不待嘘寒问暖,急切交流的尽是去过哪里,看见了什么,有哪些想法等等地文化起来。大家兴奋欲狂。不久我便取笑他们的孤陋寡闻:他们才去过日土,居然没有一个人得知日土尚存几处岩画的情况,并且其中一处就在公路旁边,停车就是。这帮自作聪明的家伙不由得顿足,满脸憾意,后悔不迭。

        这一群拉萨文艺、电视、新闻界知名人士居然不知日土有岩画,可见阿里一般情况之少为人知。

        这群客串的文化准学者们站在堆放着杂物的大厅内空地上,试图讨论的议题是:根据阿里所据古代地理位置,它曾经是中南部亚洲的文化中心,向四周呈辐射状呢,抑或是它在接纳,成为四周的印度、尼泊尔、克什米尔、新疆、汉地、卫藏……文化及其影响的汇聚地呢?他们初到阿里,见闻陡长,灵感频至,思想活跃,大脑兴奋,急切盼望某些感觉尽快成熟,脱颖而出,以便成为文化新大陆的发现者。

        我则以新近从正宗学者那里学来的审慎态度,回避结论,也回避议论,稳重深刻了许多。

        扎西达娃和刘伟两个,结伴出游狮镇,把这片不大的市场走个遍,了解个透彻。因为其他人忙于拍片搞采访。闲来无事,就去品尝新疆人的羊肉串,抓饭。简陋的店铺街巷间,时常躺卧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精神病患者。扎、刘二位打听这人的身世来历,居然已听到过几个版本了。

        一九九○年八月二十六日,清晨还困在荒山野岭上当“团长”呢,下午可就在狮泉河镇的小餐馆里为儿子做八周岁生日了,儿子远在黄海之滨,妈妈在西极高原,相距万里之遥!亲子之情是我心中最坚实的堡垒,拥有着最肯定、最稳固的情感内容。由于它的牢不可破,使我具有了安全感:友爱情爱变化无常,唯有母爱永不褪色。从前也为儿子写过几篇诗文,能有多少动人之处,除去那些描述母子分离的成分,儿子以童稚的语言表达的无家感——其实我的家在哪里呢?在儿子的哭声中我曾万念俱灰,以往的努力奋斗全都如烟云流散。

        在这个以儿子的名义举行的聚会上,我举杯感谢大家给予我的多方帮助,并且由衷地说,为了迄今我所获得的,事业,友情,生活,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次丹多吉以儿子“舅舅”的身份,代我向各位祝酒,为每一人都唱了一首歌:

        这杯甜蜜的青稞酒,

        上域神仙未曾尝过;

        请喝下这一杯酒吧,

        以实现我的心愿。

        这杯银碗里的美酒,

        我已经祝祷过三遍;

        请喝下这一杯酒吧,

        以实现我的心愿。

        痛痛快快地畅饮,

        播下幸福的种子。

        大家的情绪极好,阿里之行无论走过多少曲折险峻的路,出现过多少不愉快,这个由各行各业的人组成的群体,最终达成谅解,互致谢意,且平安无事,功德圆满!南希说,美国人有句俗话:朋友是一辈子的朋友。我想她在说这话的时候是真诚的。尽管我与她朝夕相处,终未建起如国内同胞恒常的情谊,也因语言障碍;而她与扎呷,与次丹多吉也从不进行个人感情交流,极少谈工作之外的事情。但是,这或许由于她个人风格所致。我们还强求什么呢?就凭她与我们的同甘共苦,为我们读书,甚至为我倒过的一杯茶,就凭她能从地球另一面的优越的国度来到荒凉的阿里,这缘分已经足够。

        我说了许多表示感谢的话,真心的废话。西藏人、阿里人是不必以语言致谢的,我也同样感谢孙振华,虽然他不再需要我为他撰稿啦。他另外邀请的撰稿者恰于当天到达狮泉河镇。

        一切都仿佛安排好了的——皆大欢喜,各得其所!

        阿里之行至此尚未结束,但在前一晚上我却经历了在阿里的最末一次心灵的撼动。黄昏时分我们沿噶尔藏布行驶,河岸右侧是棕褐色山脉,并不高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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