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疆宽厚地说:“组长,您别自卑。我们也不自卑。病,也不是罪。”
这一程话里,可供讨论的题目太多了。程远青好像面对一个处处滚着岩浆的火山脚脖子,从哪里钻下去,都会诱发猛烈的爆发。
褚强刚要张口,程远青双手交叉着向下一按。这是一个有这强烈拒绝意味的手势,空气一下凝结了起来。程远青说:“咱们这个小组,不搞排排坐,分果果。谁想好了谁就说。
她错了。组员在孤独苦闷中自愿而来,骨鲠在喉不得不吐。
“我叫鹿路。九色鹿的鹿,小路的路。我是东北人,到北京来打工。现在一家房地产物业工作。没办法,养活自己呗。完了。行不?”鹿路说完,看程远青。程远青掉转头,不看鹿路。鹿路的目光就掉了地上,摔碎了。
鹿路又去看褚强。褚强闭上了眼睛。褚强总觉得鹿路嘴后还有一张嘴。
鹿路自我解嘲道:“既然说多说少,全由自己。我就说这么多。”
第七章
安疆发言。“我叫安疆。平安的安,新疆的疆。我这个名字是后改的。是我老伴改的。我们是在新疆结的婚。我在干休所。一个人。”安疆声音很弱,但不含糊。
“那你以前的名字叫什么?”应春草问。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觉得一听就像个下岗女工。因此对别人的名字,特别是后改的名字感兴趣。
“这个……不说吧。”安疆拒绝了。
“很小资味?”周云若说。
“小资什么味?”老人家在干休所孤陋寡闻,对流行词汇一无所知。
“比如叫潇潇或是丽娜什么的。”周云若说。
“云若也算吧。”褚强插话。
周云若很快反击道:“不算。云若有武侠风。”
安疆老太太说:“不是。”
“那您小名究竟叫什么呢?”周云若追问。
“这个……只有政委知道……”安疆为难了。那是她和政委的秘密。
接下来是花岚自我介绍。“花岚。不是盛满鲜花的花篮,是山底下的风。我在银行工作,成天和钱打交道。过路财神。不过,单位有钱还是好,药费不成问题。”
大家就都投出羡慕的颜色。癌症是个无底洞,很多效益还算不错的单位,刚开始还说:安心养病,尽管治,药费的事不用挂在心上。面对着汹涌澎湃的药费单子,很快就变了脸,最后不是规定了最高限额,就是拖着不报,闹得大家心中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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