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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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远青说:“成慕海,你让我们非常惊奇。觉得自己很弱智。这可不是一种舒服的感受。”

        成慕海穿好衣服,舔舔嘴唇说:“能给我一点水吗?”

        成慕梅即使改叫了成慕海,他也是很清楚小组活动中不喝水的规矩。的确是太焦渴了,程远青破例同意了他的要求。

        喝了水,成慕海表情稍安,说:“我不是诚心想骗大家,虽然看起来就是这么回事。在小组里,我无时无刻不想说出真相,可是我不敢。”他改作男声,大家听着很陌生。

        花岚说:“啧啧,你真是一个男人?”

        成慕海说:“我是个男人。生理上没问题。”

        鹿路说:“虽说咱们这个小组也没说只许女人参加,活动中也没有什么不能让男人看的节目,可你这个事,我还是别扭。你是不是把我们骗了这么长的时间,自己挺得意的?”

        成慕海诚惶诚恐地说:“我哪还敢得意!每次来活动之前,我都对自己说,大家都那么交心交肺的,我瞒着天大的一件事,对不起大家啊!可我一到了会场上,就没有勇气了。其实我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一直不说,可这样,一是我心里的疙瘩就再也解不开了。就算癌症还能饶我一点时间,可我未必还能找到像你们这样的姐姐妹妹,还能找得到程老师这样的组长……

        听了成慕海的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原本恼怒的人,也就原谅了他。

        好像为了弥补以前活动中说话太少的毛病,成慕海滔滔不绝。

        第六十九章

        “我非常孤独,从小内向。三不:身体不好,不爱活动,体育不行。对男孩子来说,学习再好,跑不快跳不高,就没有自尊。我爱和女生一起玩,她们细心温柔,不欺负人。中学我在戏剧社演过女角,是雷雨中的四风。大学毕业后,在机关工作了两年,后来下海做了生意。人们看我可信任,很快业务就做的很大。我也交过几个女朋友,相处一段之后,都离开了。临走的时候,都说我是好人,但没有激情。我也不知道她们说的激情是什么东西,我对她们很好,这还不足够吗?后来,我索性也不想去闹明白了。日子慢慢过着,突然我发现胸壁上有个硬块。以为是疖子,就没理它。但这疖子很奇怪,一点也不疼,却无声无息长大。有一天我路过医院,想看看医生。司机帮我挂号,他说,老总,你挂哪个科?我随口说乳房上长了个疖子,你问问我挂哪个科?司机捂着嘴乐个没完,说老总你哪儿不好病,怎么病在了一个女人的地方。我这才发现病在哪儿,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对司机说,你到车上休息,我自己去看病。在挂号处问了护士,她让我挂乳腺科。我以前不知道医院里还有这样一个科。想想也挺正常,既然耳朵鼻子都有专门的科,乳腺为什么就不能单有一科。到了乳腺科,管分诊的护士把我的挂号条看了好几遍,好像我偷了别人的单子。到处都是女人,闹得我有了一种进了女澡堂的感觉。轮到我检查了,医生触摸之后,脸色很严峻。我说,有问题吗?

        头发花白的女医生反复比对之后,告诉我说,几乎不用再做检查,依她的经验,就可以断定我患了乳腺癌。随手开了住院通知单,要我尽快预约手术。

        在猩红色的黑暗中,我声嘶力竭地说,我是一个男的。

        女医生说,我知道你是一个男的。

        我说,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女医生说,你知道几乎所有的癌症都病因不明。

        我揪着医生的白袖子说,大夫,告诉我,这病的概率是多少?

        女医生抽回胳膊告诉我,在发达国家,已占女性癌症的首位。

        我歇斯底里地吼起来,我不是女性!我要知道像我这样的男人,在这个病中占多少!

        女医生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在红色的背景中,她的眼神像被枪击中的鸽子。她说:百分之一。

        我跌跌撞撞从检查室出来,看到太阳像一颗粗糙的绿色苍耳,嵌在猩红色的天空。从此,猩红色挥之不去,总在缠绕着我。我用最后的气力坚持走到停车场,司机说,老总,你面色不好看。

        我说,没事。是我大惊小怪。司机的脸色一下子明亮了,说,一个男人,哪能得奶子上的病呢?那还算是个男人吗?

        我从小就最怕人家说我不像个男人。现在,我得了这种病。疾病是有性别的,疾病也是有品位的。你是老板,你可以得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那是富贵病,是豪华享受的同义词,你不丢人。但是你不能得肝炎。得了肝炎,人们立刻会想到你身份不高,经常在路边大排档吃饭,你才得了传染病。如果你得了性病,那倒没什么,只要不是艾滋病,男人们都可一笑了之。可是,我得了女人的病。如果告诉别人,在应该收获同情和关切的时候,我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解闷的奇闻。

        我把生意交给助手,住到了另外一家医院。不是因为这家医院的名气更大,是为了在原来医院彻底蒸发。这个病不是疑难杂症,我已不是早期,第二所医院的诊断更为快捷。我住进了医院,用了一个假名字——成慕梅。这不是我的发明,是我死去的妹妹的名字。身份证是很容易作假的,你只要给街头的小贩一张照片和写着你设计的住址等资料,三天就可以取货。住院的登记很简单,我就以这个名字作了手术。我对所有认识的人,都说我到欧洲旅游去了,大家都说,放松一下是对的,你的脸色最近不太好,一定是太疲劳了。警惕过劳死,日本人最爱得这种病了。我住进了医院的单间病房,不愿被人撞见。没有告诉任何人,也就没人来看我。我也不和病友交谈,除了和医生护士说几句话,我都面壁而卧。面壁这件事,能让人思索很多东西,所以古代的高僧都面壁。一定要是白色的墙壁。你不可能对着一面五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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