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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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她感觉衣服后背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要是她还有力气尖叫的话,她肯定已经这么做了。安娜贝尔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僵硬地被往后拉,她的手也被从铁杆上撬开。她呛着,呜咽着,几乎被烟熏瞎的眼睛看着身后精干的黑色身影。耳边传来冷静的声音,“我来支起吊车。你听我的口令把他的腿挪开。”

        她没看清他的脸,却先听出了他充满权威的语气。韦斯特克里夫,她诧异地想。确实是伯爵,他的白衬衫破烂肮脏,他的脸上有一抹抹烟灰。然而外表凌乱的他显得很平静、有力,做着手势让她去西蒙身边。他轻松地举起铁杆,在吊车的钢轴下调整着杠杆的位置。尽管他个子不高,经过多年高强度的体育运动,他瘦削的身体却非常结实、无比健康。韦斯特克里夫奋力往下压着杠杆,安娜贝尔听见金属弯曲的吱呀声,庞大的吊车往上移动了至关重要的几英寸。伯爵冲安娜贝尔吼着,她不管西蒙在这庞然大物下翻滚时痛芒的呻吟,疯狂地拖着西蒙的腿。

        韦斯特克里夫把吊车放回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巨晌。他跑去帮西蒙站起来,用结实的肩膀架着他的胳膊支撑着他受伤的一侧,安娜贝尔架起他另一边,西蒙惩罚地抓住了她。她被浓烟和灼热逼得不能看、不能呼吸也无法思考。她纤弱的身体不断剧烈地咳嗽着。要是就靠她自己,肯定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厂房。她被西蒙野蛮地抓着往前推,穿过废墟时被一把提起,她的小腿、脚踝和膝盖已经痛得变了样。折磨人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他们的前进缓慢,而厂房摇晃着,像头野兽对着自己受伤的猎物咆哮着。安娜贝尔的脑子开始晕眩,她竭力保持清醒,但她眼前金星乱闪,黑暗在远处向她招手。

        她完全不记得他们从厂门出去的那一刻,冒着烟的衣服、烧焦的头发、烫伤的脸……她后来能记起的只是向她伸过来的无数双手,她疼痛的双腿突然卸下了身体的重量。她慢慢倒在某人的怀里,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她的肺贪婪地收集着新鲜空气。一块滴着水的咸咸的布掠过她的脸,陌生的手伸进她的衣服替她解开紧身胸衣。她都已经不在乎了。她已精疲力竭、神志不清,任别人粗手粗脚地照顾,把放进她嘴里的金属勺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安娜贝尔终于苏醒过来时,不断眨着眼,让泪液舒缓刺痛的眼球。“西蒙……?”她喃喃道,努力想爬起来。有人温柔地触止了她。

        “再休息一会儿,”一阵低沉沙哑的嗓音传来,“你丈夫很好!只是一些小伤,不过显然可以抢救。我甚至怀疑他的腿都没断。”

        她渐渐清醒过来,迟缓而惊讶地意识到她正倚在韦斯特克里夫勋爵怀里,他席地而坐,她的裙子解开了一部分。她抬头看看伯爵严峻的脸,他古铜色的肌肤抹了一道道黑色,头发又脏又乱。平时毫无瑕疵的伯爵现在那么衣衫不整、讨人喜欢并容易接近,她几乎不认得他了。

        “西蒙……”她小声地说。

        “现在他正被送上我的马车。不用说,他等不及把你带上了。我会把你俩都带到马斯登寓所——我已经派了一名医生去那里等我们。”韦斯特克里夫把她往上扶了扶,“你为什么进去找他?你本来可以变成一个非常有钱的寡妇。”这问题并无嘲讽之意,而是出于淡淡的好奇,这令她困惑。

        安娜贝尔没有作答,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肩上的一块血迹上。“呆住别动。”她低声说道,用断了的指甲捏住扎进他衬衫里一片针那么细的金属碎片,快速地拔了出来,韦斯特克里夫的脸痛苦地扭作一团。

        她举起碎片给他看,一边端详着碎片。伯爵懊恼地摇摇头。“上帝,我没注意到。”

        安娜贝尔把碎片放在手心握着,小心问道:“你为什么要进去,勋爵大人?”

        “我听说你冲进着火的楼房去找你的丈夫,我想能帮上些忙……比如开开门、帮你清理掉路上的东西什么的……就是那样。”

        “你的帮助非常大,”她说,故意模仿着他不动感情的语气。他咧嘴一笑,被烟熏黑的脸上牙齿洁白无比。

        韦斯特克里夫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来,他用胳膊从后面支撑着她,灵巧而不带感情地帮她把衣服扣好,一边思考着被完全摧毁的厂房。“只死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没有找到。”他喃喃道,“真是个奇迹,考虑到这火势。”

        “机车厂就这么结束了吗?”

        “不,我想我们会尽快重建。”伯爵和蔼地看着她疲倦至极的脸,“以后你可以向我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现在,请允许我把你抱上马车。”

        他站起来抱起了她,安娜贝尔喘了口气,“噢——不需要——”

        “这是我能尽的微薄之力。”韦斯特克里夫脸上又闪过一丝难得一见的笑容,不费力气地抱着她,“对于你,我需要进行补偿。”

        “你是说你现在相信我真的在乎西蒙,而不是为了钱才嫁给他?”

        “差不多。看来我看错你了,亨特夫人。请接受我谦卑的道歉。”

        安娜贝尔怀疑伯爵很少会向人道歉,更不用说是谦卑的道歉,她用胳膊勾着他的脖子。“我想我不得不接受,”她不情愿地说,“因为你救了我们的命。”

        他把她抱得更舒服一些,“那么,我们讲和了?”

        “讲和了。”她同意,在他肩上咳嗽起来。

        ***

        医生在马斯登寓所的主人卧室里照看西蒙时,韦斯特克里夫把安娜贝尔带到一边,自己替她清理上臂的伤口。他用镊子夹出半刺进皮肤的金属碎屑,再涂上酒精,安娜贝尔痛苦地尖叫着。他在伤口上轻轻擦上药膏,熟练地包扎完毕,又给她一杯白兰地减轻她的不适。也许他在白兰地里加了什么东西,又或者纯粹是太累了的关系,安娜贝尔已无从知晓。喝下两指宽深琥珀色的液体后,她觉得头有点晕,轻飘飘的。她告诉韦斯特克里夫,他没有做医生这一行是这个世界的幸运,声音已经含糊不清了,他一本正经地赞同她的观点。醉醺醺的她摇摇晃晃地起来想去找西蒙,被管家和两个女仆坚决制止了,她们看来很想替她洗个澡。安娜贝尔还没明白过来,就已经被洗过澡,换上从韦斯特克里夫年迈的母亲衣橱里偷来的睡衣,躺在了柔软干净的床上。她一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令安娜贝尔懊恼的是,她第二天早上很晚才醒来,努力想弄明白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一想到西蒙,她马上艰难地爬起来,赤着脚轻轻走入走廊,根本没注意周围的精美布置。她碰到了一个女仆,女仆颇为诧异,眼前这个女人头发蓬乱,红红的脸上满是伤痕,还穿着不合身的睡衣……尽管昨晚被彻底地洗了个澡,这个女人身上还是有股浓浓的烟味。

        “他在哪里?”安娜贝尔没头没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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