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稳了稳他已经有些慌乱掉的步伐，清清淡淡说了一句“好，我帮你。”
开口求人，乔安知道这里面的苦。她还记得她十四岁那年，学校要到海边春游，那时女同学人人都在讨论要带怎样美丽怎样花色的泳衣时她却在苦恼。十四岁的她父母离婚不久，母亲脾气难免暴躁一些尤其是每次看不惯乔安做了什么错事就会直接恶狠狠对她骂道：“你怎么尽遗传了你爸那种臭德行！大的小的没有一个省心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懦懦趁着吃饭空挡提了提泳衣的事，那知乔妈二话不说就甩了筷子，“要东西找你那个死鬼老爸去！”别看乔安那时年纪小，但她也理解母亲此刻的难处。一个单身母亲要拖着一个孩子，生活虽然说不是很难过但也绝对不好过。于是第二天下午乔安就直接去了周爸那儿，可哪知那天周爸并不在家，在家的是周爸新娶进门的继母——王艳。王艳一听乔安的来意，立刻就以水管出了问题走进了厨房，空留乔安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整个下午，最后看见周爸回来无颜启齿，空手回家。
打从那天起，她就明白了什么是“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的意思。从十五岁起，一切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乔安自己决定，需要的东西得不到，那不过是她自己学艺还不精，再不怪其他任何人。那些电影书本中如雷锋一般的形象早已失传，左右遇见的人都是一尊尊泥菩萨，因此开口求人这回事如同讨钱一起成了乔安心中的禁区。
所以今天她一听见韩磊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乔安的心立刻就软了、化了。
还没走进那间病房，乔安已经察觉到了韩磊微微颤抖的手心。她拍了拍他的背，然后以一种格外沉稳的声音对他说道：“此刻你要让她走得安乐！”
听了这话，韩磊如同心里打了一支强心针。他咬了咬本就毫无血色的下唇，然后死命眨了眨眼大口舒了口气后仍由乔安半搀扶走进了病房。
一进房门，乔安就看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穿着一件姜汁绣乳白色细花的罩衫被一大群人给围在了中间，此刻其他人看见韩磊的出现立刻对着老太太耳边抽泣着说：“磊磊来了，您睁开眼看看呀，他带着女朋友来跟你过目来了”。
老太太像是听见了这话，她早已松软不富弹性的眼皮缓缓睁开，一看见韩磊来了立刻就扯动了嘴角。韩磊此刻早就泪流满面愣在了原地，足下像是生了根不再移动一步，乔安看了眼他然后挽着他的手大力把他拖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微笑着看着他，然后又转眼看着乔安，最后甚是吃力地说道：“这下好了……好了……”
跟着她胸前起伏的力度不由紧张起来。死亡的臭味乌云一般笼罩着一切，乔安小心把韩磊的手放在老太太的手上。然后轻轻开口唤着，“奶奶，我同韩磊来看您了。”
此时，老太太原本丰润的双颊却干瘪了，如同风干后那枯萎的玫瑰花。她死得过程很辛苦，家人围着她站了一圈，大家都强忍着，死命咬着双唇，生怕发出一丝动静让这个正在被死神接待的人更为痛苦。
这就是乔安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她可以清楚的闻到它的味道，是那种肉体缓步腐败的味道，偶尔还会带有一两声挣扎的呼吸声。许久的对抗中，老太太的心脏率先停止了跳动，只余下一口气还不断的上下起伏着，像是对着人世间还有许多不舍、留恋。
最后在韩磊撕心裂肺的吼叫中，老太太完成了她此生最后的旅程。
怎会闯入情欲禁区
整个过程中，韩磊除了在最后的痛苦吼叫外再没有说过一个字。乔安守在一旁只觉生命变化太过无常，虽然她同这位老太太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这样带有绝对冲击的画面却永远定格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一直站在他身后默默地帮他打点一些她能够做的事情，尽管能做的不多但算是尽了心里。这些事情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全然成了韩家的准儿媳且一竿子老的少的都对她赞不绝口，韩妈妈看着乔安对韩磊的注目，看着她帮着安抚另一旁哭晕倒地四姨婆，心里虽说有些好奇这个突然莫名冒出来的儿媳妇，可总归通过这件事心里是默认了。
老太太走了快一个小时，韩磊一直像是个木头人一般静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盯着地板也不知到底再想些什么。乔安站在他身旁想要开口安慰几句，但每每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回去，因为她丝毫不觉得现在说什么话能够帮助到这个平时看上去狡猾如狐狸的他。
很多道理他都懂，但只是此刻道理于他没有任何作用。
韩家的人此刻也都在忙着老太太的身后事，整个病房人来人往，出出进进。没一会儿就有专业的送殡人过来把老太太装进了带有冷气的透明殡棺。
冷气泛着白烟一缕缕吹送到老太太脸上，显得她的脸色越发青白惨淡。
就在送殡人要移动殡棺搬到刚才定好的灵堂时，突然韩磊突然“轰”一声站起来扑到殡棺上吼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这一吼响彻了整个病房，也成功让整个病房来来往往的人停下了脚步，停止了说话。
“奶奶！你怎么能扔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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