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上讲台想要买套资料的时候,班主任看了她一眼,再看了教材一眼,说了一句:“你不用买了,对你来说没有多少用。”
有冰块卡啦卡啦地撞击着她的身体,那种寒意是从深处涌来的,她机械一样地垂下拿着纸币的手,默默地低下眼,默默地走回到桌位上,位置在倒数的第二排,那么远的距离,她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直到坐下的时候,才发现嘴唇在颤抖,紧紧攥成拳的手在颤抖,浑身都在抖——那种被侮辱、被轻视、被践踏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让她心灰意冷。
作为一个差生,根本就得不到尊重。就算他本是应该给你人生指引的,老师。
时隔多年后,她一直记得那个晚自习后,她怎么在黑黢黢的教室里,怎么在空无一人的教室,悲恸地无声哭泣。那个小小的少女,内心有怎样的伤痕,怎样的无助和凄惶。
整个的高中生活,她就是在极度压抑、极度自卑,甚至是孤僻的性格里走完的。
而任远,任远的高中生活却是与她截然不同。
第二天在书桌上看到那套黄冈资料的时候,她惊呆了。她蹬了蹬坐在前面的尤薇薇的椅子,待她转身的时候,从文具盒里抽出新买的钢笔递过去:“给。”
“我?”尤薇薇狐疑地问。
她点点头,内心被一种温暖感动。不是这套资料,是它被摆在桌面上的这件事感动了她。昨天见她脸色不好,尤薇薇便问了原由,想来她为了安慰她,所以才会买来这套资料送给她。
能和尤薇薇、和夏燕做朋友,也是缘于相同的境况吧。从那种中考成绩排名起,她们三个人的名字每次都是排名的最后一页,安排桌位的时候三个人自然坐在附近,拿试卷的时候,看到这差不多的分数,心里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就走近了。
高二分班的时候,夏燕去了理科班。
梅小清也很想换个班,她无比讨厌自己的班主任,觉得每次他不点名的批评就是针对她,那时候的敏感就像深海里密密匝匝的海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摇摆。但一想到这样,就离任远更远了,起码这样是好的,走进教室的第一眼,可以准确地看到他的桌位,在上课的时候,可以默默观察他的背影,还可以在他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听到他淡然而准确的回答。这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那时的梅小清,成绩不好,长相平平,性格也不讨巧,除了两个好友几乎不跟其他人来往。行走的时候,她总是垂着眼,手放在荷包里,背上的书包仿佛很沉,压得她直不起腰来,在她抬眼的时候,一定是那种茫然又神游的目光。
班主任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对她的母亲说:“上课的时候一直盯着黑板,很专心的样子,但其实她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梅小清听来的时候,倒是有些意外。她没有想过班主任会看出来——她其实很想要集中精神,但总是一个恍惚就神游到很远的地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重要的知识点。她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佩服那种不怎么刻苦就可以学得很好的,比如任远。
他的桌位就在讲台的下方,但他却可以在任何一节课,只要他想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就会拿出一本武侠小说靠在讲台的背后,一页一页地看过去。其实就算是有老师察觉,也不会管的,他那种成绩,就算完全不听也没有关系,始终都会是第一名,永远都是第一名。那是一个无人超越的境地,如果这是个江湖,那他就是武功天下第一的江湖霸主。
梅小清偷偷地观察着他,在越过一个又一个后脑勺之后,看到他的背影。他也是个清冷的少年,想来这份冷漠,是因为自傲吧。
他的朋友也很少,虽然问他问题的同学很多,他也会解答,但并不热情。课间的时候,他也不会像别的男生一样,与女生嘻哈打闹,或者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对楼下经过的那些女生评头论足。
敏感自卑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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