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穿白大褂的人迅速拖走了,手舞足蹈,呜哇哇地叫。
是个疯子,还是个乞丐,老婆跟人跑了,并拐走了他所有的财产。陈平从窗外护士们的交谈中听见了几丝不屑与鄙夷,心里蓦然一片寂静。
此刻,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阿平,咱们不住这。换医院!”孙玉回来,气啉啉地说,“高级病房竟然也让乞丐跑来,这种管理太不像话。”
不了,这挺好的。可以让人变成哲学家。哦,不仅是这,是所有的医院。噢,你嗅到了福尔马林的药水味吗?淡淡的,比白玉兰的花还要香。陈平在心底轻轻说道,仰脸,凝视孙玉,“玉姐,不了,麻烦你了。”
他没有告诉孙玉他在想什么,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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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走了。门被拉上,咯吱一声,锁发出呻吟。
屋子里很热,夹在写字台上的那台小电风扇嗡嗡地旋转不休。光线昏暗,整个屋子只靠床墙壁约米许高处有扇一尺见的小窗。高楼大厦的影子从那里跃入,傲慢地打量着这个逼仄狭小的房间,漫不经心地吐出口唾沫,便即迅速缩回身。笨头笨脑从旧货市场买来的几件家俱,尽管被女主人用粉红墙纸粘得甚为干净,此刻,也羞惭地低头不语。写字台上的电视机没关,这也是从二手市场买来的,十五英寸,二百元,当时为买它,李璐没少下决心。
屏幕上有群蜷曲的影子,跪在祭台下,像堆灰雾,被嘶哑的管风琴声掀动,不时地,发出咿咿哦哦断断续续的祈祷声。祭台上排列着几十支银烛盏,一束束火苗就在上面不安地跳动。这是一些想寻找灵魂的人吧。他们跪着,等待施舍,但上帝只会赏给他们更大的卑微。
宗教是虔诚的,或能洗净心灵,但在某种意义上,也催眠了心。
汗密密地渗出皮肤,一粒一粒,粘在一块。李璐没动,痴痴地望着这个曾给她带来许多欢乐的电视机。它确实太旧了,没过一会儿,画面闪动,居然跳到另一个频道,这回出现的是几个去乡村充当志愿者的年轻人的故事。故事不无矫情,也很虚假,女主角倒不像是去教书的,整天与从城里来的男人搞三角恋爱关系,并在一大堆孩子窥视的目光下裸露身体扮演出水芙蓉。生活是苦难的。女主角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竟然还耀武扬威地穿起超短裙,不被那些娶不到老婆的青壮山民轮奸简直就是咄咄怪事。
李璐叹口气,折回目光。
男友走前趴在她耳边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见。没有涟漪的水,是安静的,在那里可以仔细凝视自己的容颜,并从那颗忧伤的眼里察觉这个世界的实质。一个瞎子或聋子总能比普通人更能触摸到悲欢离合等单词的背后。当然,这仅仅是或许。何况目遇之所成的色,耳闻之所成的声,这声色两字又是几人所能堪得破?堪破了,也就无所住,无所着,也就是佛,也就不再是人了。
天色渐渐冥暗,正对玻璃窗的那堵墙壁上生出一小滩红毛,那应该是夕阳,红色变淡,往前跳,红橙黄绿蓝靛紫,终至黑乎乎一团。
李璐起身下床拉亮灯。黑暗一下子就被赶出屋外,她长长吁出口气,坐下,随手关掉无聊的电视,墙壁上贴着墙纸是湛蓝色的,上面有几粒水珠,被灯光涂上层金黄色的声音,像星星,像特别冷的夜里所看到的星星。
天穹中,月亮只有一个,星星倒是有无数。
一只蛾不知从哪钻出,笨拙地,惊恐地,用翅膀拼命拍打灯光。
它是刚从茧里飞出的爱情吗?
它毕竟还织成过一个茧。李璐目光迷离,微笑,嘴里发苦。灯盏摇晃,倾斜出灰暗的光,突地一下,灭了。
人死如灯灭,灯熄了,灯盏在不在,又有多大意义可言?人怎么活,都是活,为何不干脆让自己稍心安理得些?
屋子里的一切正迅速浸入黑暗中,它们互相遗弃,像一群小猫各自缩回安全的角落,沉默不语。李璐茫然地望,窗外灯光隐约,很苦,顺着脸庞往下淌,滴到舌尖,发麻。不远处那家男主人与女主人又开始疯狂追打,这是他们每天必演的一幕肥皂剧。常住这里的人都已看腻了,就连好奇的孩子也没一个肯从自家门后探出头来瞅瞅。真腻啊,心都是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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