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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构”是“得”,“虚”是“道”。

        这样说有点玄。这样说吧,人们常说,“这篇文章是虚构的”,潜台词是,“这篇文章是假的。”的确,这篇文章里的人、事件确实不曾在现实中出现过,是假的,但请注意这种“假”,其实就像一面镜子,反射出人们内心某种真实的需要,否则作者凭什么“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读者又何至恸然向隅而泣?或有人言,这是艺术的感染力,但感染力从何而来?为什么把《红楼梦》扔入猪圈,猪不仅不会潸然泪两行,还要哼哼唧唧表达不满意?“假”,是“真实的需要”,所以明知小说全是假话,人们也情愿相信它是“真”的,所以我是贾宝玉,你是林黛玉。

        虚构这种“内心真实的需要”,形于细枝末节,则凸现出个体的典型性,譬如日常生活中人们各种行为所呈现出来的怪癖,非某牌子的化妆品不用,吃狗肉就恶心呕吐,如此种种,皆是“内心真实的需要”这座巨大的冰山浮出水面的棱角。它与现实主义所强调的理性相悖,而呈无意识的纷乱。对某人而言,不用某牌子化妆品可能就意味着身份的缺失,这是虚构的象征性;然后他出现的幻视、幻听、幻觉,觉得蚂蚁爬上背或者乌鸦叫得太凄厉,这是虚构的想像性,最后他在生理上感受到极大的痛苦,这就是虚构的真实性。

        马原先生写过一本《虚构之刀》,他在章节题目中,把虚构与现实列在一起对立观察,他可能认识到现实无非是一些中子、质子、电子,而虚构是包裹在其外的那一大片虚空,所以他用“白日梦”来定义虚构。虚构确实是“梦”,人生大梦一场,但具体阐述时,马原先生还是忘了虚构的本质,仍将其视为现实主义的一种表现方法。

        虚构包含现实,它是一座太虚幻境,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天堂。现实主义的特征是,世界是已知的,固有的,作家等同于上帝,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按照生活的逻辑,真实逼真地再现客观世界,情节发展、人物特征一定是生活本身所具有的,文章好坏取决于作家是否“真实地再现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虚构仅是加工文章的一种艺术手段。说句老实话,现实主义一直强调真实,所谓栩栩如生,事实上,它们却往往是篡改真实,还没有为他们所狠批的自然主义来得老实,至少,人家知道自己在复制世界,绝不会以为自己就是上帝。而现实主义不仅要扮演全能的神,还通过“典型”,每时每刻都要给真实赋加意义。历史就是这样被他们打扮成一个花脸小姑娘了,他们犹不知足,还把手伸至凡有文字处。

        在巴尔扎克的时代谈论现实主义是一件光荣的事。毕竟那时还是天圆地方。而在充满声色光影的今天,仍奉现实主义为不可置疑的圭臬,简直就是对人的侮辱。人的创造力就这么贫瘠?吃前人嚼过的饭渣就这么香?

        现实主义之所以大行其道,关键是它要么讨好了政治,要么讨好了读者。政治就不说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而读者,说不好听的,是愚蠢的,也是最聪明的。他们要喜闻乐见,要故事的情节、悬念,人物要鲜明,也即扁平单一,要脸谱化,曹操是奸诈,关羽是忠义,一个词就能概括一个人。他们喜欢曾在身边发生过的具有甚强亲和力的东西。他们拒绝深刻,因为他们活得本身就不深刻,生活不是让他们思索的,而是“过”的,所以,他们不追求永恒,陶醉于大同于异的故事与人名,他们是一群猪,别人一直喂他们野菜,他们就真以为只有野菜才是惟一的食物,他们不知道鱼可以吃,甚至他们身上的肉,也是可以吃的。读者的愚蠢数不尽数。但同时,他们也是最聪明的。生活是如此不堪其重,他们一直在社会底层被侮辱与损害,自然得苦中作乐,挠挠背、抓抓痒,文学对他们而言,当然最好就是那根竹制的“不求人”。他们有权力拒绝深刻,有权力向一切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神喻吐痰。他们为生活而向社会弯了太多的腰,那么,由社会而诞的文学向他们弯一次腰,也在情理之中。

        事物充满无限的可能,而意义,则隐藏在那些令人不舒服的褶皱里。谈论虚构实在令人沮丧,我曾把《时代三部曲》参加新浪举办的文学大赛,入了围,而专家对其中某部小说的评语是:“作品有奇妙的想像,精到的说理,而且在叙事上跨越时空,有特殊的才情表现;但作者过于沉溺于理性的论说,几乎是以议论来构筑整个作品,这使作品的小说味大打折扣,而更具有文化散文和思想随笔的品味。”该怎么说呢?术业有专攻,我想专家不会看不出小说的品质,不可能不懂小说的方向,或许他们只是不得不向商业妥协,又或者说他们对未见过的小说的写法感到害怕,而情愿中庸。

        算了,不说这个,那是上帝管的话题。把烟点燃,袅袅青雾,一圈一缕,灯光一映,或浮或沉,宛若有生命的灵魂。它们虚构出一个形而上的空间,肉体于此,如阳光下的雪,迅速消融。具体的我不在了,只剩下充溢大脑的观念及想法,悉悉嗦嗦地响,呈现在屏幕上,便是现在的文字。

        孤独的文字。应当无所谓认可。没有月光,窗外的房子与树丧失了线条,变成一张没有厚度的平面。看不见的,现时,现在,很多东西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就让我们把视线转到经验与想像上吧。

        耳遇之成声,目得之为色。白云苍狗,蓝田玉暖。凡进入大脑得以储存累积之物,是为经验。其获取方式有直接与间接两种。譬如吃鲈鱼,眼睛看见它的形状大小,鼻子嗅到它的香味,手指拈出那几根鱼刺,耳朵听到同餐之人的大呼小叫,舌头再往鱼肉舔一舔,鲜味十足,食指大动,这些都是直接经验。而鳟鱼,一向久闻其名,却未曾饱有口福,但关于鳟鱼的各种传说、文化典故、其滋味如何,生物习性等,通过电影、书籍等方式为我所知后,这些便为间接经验。直接经验是一种个性。间接经验是一种共性。个性里有共性,因为都是人,谁肩膀上都没有生出翅膀,要触摸白云,只能搭乘飞机。共性里亦有个性,它是对个性的淬炼、概括与总结。

        经验可以累积、传递、分享。写《百年孤独》的马尔克斯说他是在看完卡夫卡的《变形记》萌生的创作欲望。但应该说,他的小说中是见不到卡夫卡的影子。他喜欢把现实与幻境揉和掺入作品,而卡夫卡则着眼于现实的荒诞、非理性及人类的痛苦。两个都是天才。应该说,是卡夫卡写《变形记》时所运用的经验在转化为马尔克斯的间接经验后,后者的虚构之力被唤醒了。

        “原来小说也是可以这样写的!”

        然后想像,然后创造,然后横空出世。

        想像是让经验发酵的过程。

        五种粮食混合在一起,何得以成为喷香浓郁、清洌甘爽的五粮液?或言工艺,工艺从何处来?来自想像,来自于那些不把粮食煮熟填饱肚子就算满意之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仅勇气可嘉,更重要的是,他富有想像力,所以人们才能跟随他,在那两只挥舞的大钳内找出人间美味。

        想像并不难理解。它让平板的生动,让乏味的有趣,让数字成为诗,让科学变成体操,也让我们眼前有了一台电脑。但敢于想像的人一向不多。大多数人还是为各种各样的常识所束缚。常识是让人伏在战壕里,尽可能减少风险,保护自己,而想像则无异于跳出战壕奔向那条缎子般流光闪烁的河流。从这个意义上讲,想像是堂吉诃德手中挥舞的那根向风车挑战的长矛。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幸运地成了勇士,但第一个吃毗霜的人死逑了不算,还要沦为傻逼的代名词。

        愿上帝保佑他们。

        五,小说的评论

        谈论一部小说的好坏,应从何处着手?

        学院派使用的那些词汇常令我凛然生畏,一连串术语拧成麻花,油星点点。随手翻开案头一本文学批评,抄录一段:

        “在叙述革命的前提下是对个人记忆和历史虚拟的多方位书写,而且越来越偏向后者,主体在文本中的参预功能渐渐迷失在文本的自足状态中”。

        说实话,我一直怀疑他们是否真正明白自己在讲什么。这段文字并不难理解,讲小说题材的淬取越来越偏向虚拟历史,从历史中汲取灵感,可我不清楚的是何谓“文本的自足状态”?这里的“自足状态”是贬义词性的吧,可我咋就觉得“自足状态”是一件好事,所谓神完而气自足。而“主体”对文本的参预功能又意味什么?这里的“主体”,应该是小说家,参预功能是说小说家要时不时跳出来对其作品人物指手划脚吗?如斯,倒不失新小说的一种写法,可联系上下文,又压根扯不上。那么,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小说家想要表达的思想,被他在叙述文本时所使用的语言、结构或其他什么淹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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