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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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伤透了心,隐忍着不发。他心痛着,恐惧着,不安着,却也是无能为力,只能一遍遍地对她说“对不起”,以求的她的原谅。

        作为消防员,他有应负的责任,有应担的义务。而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与义务,他只能顾此失彼地流失掉一部分。心里积聚的愧对源源不断,永不枯竭。

        周秉才说女人是听觉动物,语言艺术十分重要。他认同,可不擅长操作,但也启发了他的主意,自己再去买了保险,苦涩无比地写下只言片语,给她留好交代。

        他在小心翼翼地踟蹰中摸索一条可以毫无顾忌爱她的康庄大道。

        可是,事不随人愿。

        那天,他出任务回来看到手机上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她打来的,心一下子就慌乱开来,马不停蹄地拨回过去,手机关机。他一时就失了以往的冷静,脑子里闪过很多胡思乱想的揣测。颤抖着手转而打了家里的电话,幸好试了三次后,接通。

        她说不是每句对不起都能得到没关系。她已经不需要他的对不起了。

        潜意识里,他已然预测到肯定会发生什么。他听出了她压抑的哭声,她问他爱不爱她的时候,他好像心电感应似的,心脏急剧收缩,一阵绞痛蔓延开来,却依然嗫嚅着说不出口,那三个多次在他牙齿间无声萦绕的字。

        她终于失望地说了,“我们离婚吧。”

        耳朵边是吞噬人心的嘟嘟声,一霎那,失了分寸。

        他保持手机贴着耳朵的姿势良久,但是,从头到尾,不曾打回去。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

        他顾虑让她先冷静下来,决定第二天请假回去一趟,有什么事面对面坐下来好好说。

        然而,生活中总是有那么多的意外。翌日上午,县地震,特勤大队收到上级命令,火速赶去救援。离去前,他无奈地打她手机,仍旧关机,家里的电话也打不通,只好发短信留言。时间紧迫,整装待发,来不及长篇大论,他只特意不提昨晚她提离婚的事。在他的思想里,选择逃避性地不接受行为。

        地震的现场就是一个索命的修罗地域,前八十小时是搜救的最佳时间,战友们没日没夜地努力,在死人与活人间穿插徘徊,心里承受着说不清的煎熬,想着再救一个那该多好。某镇的最后一次余震,战士们来不及撤退,很多人受了或重或轻的伤,但没有一人退却,没有一人愿意当逃兵。

        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耳边是战友们疲惫却不敢深睡的呼吸声,他的心里想得最多的是,活着真好,他们应该懂得珍惜。在那种每日目睹离世的氛围里,他仿佛忘却了心底全部的卑微和怯懦。他发觉自己一贯的认知全是错误,他没有胆量脱口,是不是要到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而无处可寻地后悔?

        他爱她,想跟她就这样一辈子。这是他心底叫嚣的欲望,他决定遵从,打算完成救援任务回去后亲口坦诚,但愿她还愿意给他机会,等他回去。

        救援的第五天,那句她托人带的口信终于辗转地传到他的手里。恍惚间,他似是不敢相信,直到一同奋战的战友笑着恭喜他,他才如梦初醒,当着战友们的面,喜极而泣。他有孩子了,他们在等他回去。低沉的气压,黑蒙的天空,他一贯孤独的灵魂终究得到了圆满的救赎。

        之后几天,思念总是在不经意间席卷他的感官,强烈的冲动迫使他很想听她的声音,她好不好?救援的简易敞篷里没有通讯工具,就算有一时也无法连接到信号。他唯有在沉默中独自品尝无法言说的折磨。

        有天,给战士们输送物资的车深夜才到。运送的司机恰好是他以前在部队当兵时的一个战友,后来他转到地方消防部门,战友转业回家。两人多年未见,自然高兴,重温了许多往日在部队里的时光,也各自问候了近况。他想到她,便问他一路过来哪个地儿还能通讯。

        战友载他去了前面一点的乡镇,那边灾情稍弱,能接收到少许的信号。他向战友借了手机,试了几次才拨通。她焦急的一连问了很多问题,听着久违的声音,他喜悦地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她哪个。可偏偏信号不稳,他正想坦露憋了一肚子的话,信号突然中断,扰人的吱吱声不肯消退。他喊了好多遍她的名字,都得不到回答。他猜到,在那头,她一定也不肯放弃地唤她的名字。心就软的湿漉漉,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在刺耳的吱吱声中,他却觉得安定人心的宁静,不舍得挂掉。

        最后,是她先掐了线。他明白的,她是叫他去休息。

        心满意足地与战友告别,拒绝他车送的好意,自己一人,在孤寂荒凉的夜晚,步行回营地,精神抖擞,似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打这以后,他控制住冲动,没有再次尝试打电话给她。不稳定的信号不能让他们好好通话,这样的隔靴抓痒更让她惶惶然地担忧。他不想适得其反。

        战友送物资来,见他不再起意跟他借手机,忍不住要揶揄几句:“怎么,不想媳妇了。要不哥们就把手机搁你这儿,你想啥时候打都成。”

        他笑笑,捶他一拳,眼里装满谢意。

        县的救援已初步完成,他跟战友们带着来时的东西启程离开。人邋遢,心火热,很多感触矫揉在一起,最终化为四个字:归心似箭。

        带着战士回对里整顿后,他来不及梳洗,心急地回了家。打来门的那一霎那,看她慢慢地抬起头撞上他的视线,他真的感觉到天荒地老。

        他内心的激动多过表面的平静,他只说他回来了,就像每一次他短暂离开终归要回来一样,因为他的心从来没有离开过。

        想起这些,江淼感觉到他与沈茜结婚的一年多来,他得到的和付出的,竟似有一辈子那么长。她不喜欢听他说对不起,那么往后他不会再说。而他饱含的愧疚会悉数转化成满满的爱,加倍对她好。这一生,只有在她这里,他才真真切切觉得是可以供他船舶停靠的码头。

        水渐渐冷却,江淼的心咚咚咚极具生命力的奔腾,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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