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你是说真的?”他似乎直到此刻,才意识过来。试图从她眉眼间捕捉到哪怕半丝戏谑的成分,然而不能,她的神情完全冰冷陌生,就像一个刽子手临刑前的姿态,仿佛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等待他流血流泪。
“当然是真的。”她说完这句,径往房间里走去,从柜台上将密码箱取下来,开始收拾行李,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一摞摞放在箱底。
“子期,如果你只是单纯的想要钱,可以跟我说。”他的声音响在耳侧,带着沙哑的疲惫,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要我回到那个家,你想要一百万,我可以给你。”
“是吗?”她扣上密码箱,怀里抱着他送的那只人偶娃娃,笑颜如花,“想不到你那么有钱。可现在还不是一样?我拿到了我想要的一百万,你也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回家。”
“张子期。”在她拖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他拉住,攥得牢牢地,整个人压在墙上,他的目光里,是赤裸的伤痛,以及难以隐忍的愤怒和悲哀,似乎想要挽留,又似乎满是嫌恶。
“张子期,我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可是就算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还是爱你,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罢休?”
这样的话,已经完全将自己的骄傲跟尊严踩到了脚下,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行李箱“啪”地掉落一边,张子期暗自攥紧了手指,晶莹的指甲陷进肉里,鲜血直流,而她神情麻木,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我刚才说的这些,难道还不够吗?”还不够狠心?还不够绝情?以至于他还抱有妄想!张子期讶然回首。
“不够!”他的眼睛亮得可怕,猛地贴近她,压制住她的手脚,开始狂乱地深吻,辗转的唇舌让人意志崩溃。而她记忆里,类似的亲吻总是带着甜蜜的馨香,唯有这一次,仿佛整个灵魂都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
“啪”地一声,耳光落地,历堇年僵在原处,张子期趁机一把推开他,气息不均,却是眼泪直流,近乎歇斯底里:“你疯了吧你!你就这么想要一个答案,那我就告诉你!当初我选择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逃避自己对颜兰亭的感情。颜兰亭,这个人你还记得吧?我爱着他,从小到大我都爱着他,可是他却选择了别的女人,我一气之下,就想随便找个男人,滥竽充数,也好气气他。可是没想到他完全不在乎,那么这个游戏,就已经没必要再玩下去了,我再也没有那个心情了。历堇年我根本就不爱你!这个理由,够不够?!够不够!!”
周围一瞬间阒静下来,两人目瞪口呆地对望着,许久许久,一言不发。
“够了。”眼里的光迅速熄灭了下去,冰冷犹如死灰的两个字,终从他的嘴里吐出。他苍白得仿佛透明的脸上,几乎消失了表情,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宛如失去灵魂的木偶。
“砰”地一声,门被甩上了,张子期拖着密码箱,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娃娃,疯狂地往楼下跑去。
外界是电闪雷鸣,滂沱大雨,再也不会有人在雨中的屋檐下给她送伞,再也不会有人在她冻僵的时候将她拥入怀里,再也不会有人在前方等待她的归来。
她一头冲进了雨幕里,开始放声大哭,嘶声裂肺。
每个人的生命里,只可能遇到一个那样的男孩。为他贻误终身,为他痛入骨髓,为他欢喜为他愁。
一旦错过,便再无回头路。
出了九原咖啡屋的门,外面的阳光炙热晃眼,张子期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随着水分的流失簌簌蒸发掉。
经过一家音像店门口,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贴在橱窗前的一张巨幅海报,整个画面以一种金铁的锈蚀色为背景,画的是一个宏大的古战场,残阳如血,两班人马正厮杀得激烈,一袭盛装打扮的女子独立城墙之上,墨发如云,长长的衣袂在空中飘举,俨然凌世风姿。
又是一场江山美人的争夺战。
然而吸引张子期注意力的,却不是那些宣传语,而是画上那个栩栩如生的女子,她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不染尘埃的雪,没有一丝的妖艳与挑逗,有的只是近乎宗教般纯洁的肃穆,仿佛眼前整个战场,都是她生命里最美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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