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巷口,方存正问:“想去哪儿?吃夜宵?”
她摇头,“想喝酒。”事实上,她希望酩酊烂醉一场,让她在醉里逃避,只要可以不亲眼目睹自己未来的幻灭过程就好。
方存正意外地挑眉,犹疑地说:“那去帝宫,我打电话叫猴子留间房。”
她叹气,望向清水河上的银光,说“算了,去纯阳观坐坐。”
纯阳观里岑静无声,依稀看得见正殿祭台上的微微红光。她忽然兴起,指着偏殿顶上一角问:“那里还能上去吗?我记得有次六指在上面发酒疯,对着月亮干嚎。”
方存正莞尔,“你还记得?都几年前的事了。来,看看骑墙塌了没有,没有塌我举你上去。”
颤巍巍站在墙上,他托着她的腰,她攥住挑檐一角先爬上去。他呵呵笑着说:“你在上面等我,我记得下面屋里有酒。我去拿,管保你喝个够的。”
他再上来时提着几听罐装啤酒,“只有这个。”
陈婉抱膝坐着,接过来轻啜了一口,麦香混着苦甘的味道缓缓入喉。“这个就好。”对着清水河深吸一口气说:“在这里住得久了,连清水河也不觉得臭了。”
“那是你闻惯了。”
他们当风而坐,她长发未干,被吹起几丝抚在他面上,他抓住那几缕把它们捋回她耳后。出神中的她猛一惊,回眼见是他,象是松了口气,然后尴尬地笑笑。“心情不好?”方存正不解地问,“今天怎么笑的这么难看?”
“有吗?”她掩饰地扯扯嘴角。
怅然望着前方的清水河以及河对岸拆成废墟的西街,缓缓啜着手里的酒,半晌才问:“老二,你说三年,三年后洗手不做。三年可以赚多少钱?将来打算做什么?”
“将来?没想过。”他挠挠脑袋,“我这号的,不做这个真想不出还能做什么?至于多少钱,总要够老婆本吧!现在这世道,房子车子,将来养儿子,没个几百万在手上抓着不叫有钱人。”
“几百万你不早有了吗?帝宫那么大,应该有那个数了。”
“做碟子赚的钱不是正路,放银行里始终不放心,也没多少利息。换成酒水走一次账就不一样了。你放心,帝宫开业几个月还没亏过。”
……
“碟子那里不能停了不做吗?或者直接转给六指猴子他们?”
“我是想撒手不理来着,不过生意才铺开,人手又不足。我想着等帝宫的本钱都赚回来了,城关的厂子就撤。你听到什么风声了?”他眼里有丝不安,“六指和你说什么了?”
平白害了人家……淡然的语气有恃无恐的笑……陈婉蓦地一惊,抱着膝盖侧脸盯视方存正反问:“你说呢?”
“你别信六指和你胡咧咧那些。贺疯子眼馋我们来钱的门路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接了对面西街的拆迁工程,以为就能把手伸进我们城西来,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他抱了谁大腿我还没打听清楚,光凭他手下那帮二进宫的,我还没往心上放。”
不是那个人开始动手脚了就好。陈婉心下稍安,只是屋顶上的风一阵冷过一阵,透进心底的凉意渗上来,手脚冰冷,总觉得心绪不宁乱如结麻。再想起那个罪魁祸首……静静地俯瞰河水在淤泥拥集的河床上起伏,涌起冲动也想象六指那样放肆地对着月亮嚎叫,一吐胸中的悲郁。
“五一长假没有计划去哪里玩?”他转移话题问。
她摇头。
“想不想去小栖霞?听说山里开了个新温泉度假村挺不错。”他眼中有丝渴切,在她恹恹摇头时倏然幻灭。见她把手上的空啤酒罐用力抛进河里,又打开一罐,不由皱眉。“别喝了。”
她置之不理,兀自对着月色浅酌。眼角闪亮,像是凝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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