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纳兰容若《采桑子》
喜堂内宾客满座,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堂内喜烛肆意的烧,正中间的双喜字是那么的醒目,旁边烫金的“龙独光耀,高照华堂,夫妻并寿,福禄成双”的对联也映着喜庆的金色,绍卿用喜结牵着董贞慢慢地进入正厅,在祖宗牌位面前慢慢跪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此时,他的身体仿佛不属于他,便像是木偶人一般听着喜娘与管家的安排。周围传来的贺喜声,门外隐约传来的鞭炮声,大太太与二太太喜悦的谈笑声……众声音夹杂,在他看来便如紧箍咒一般,将他的头刺得生疼。三拜之间,只听闻庭院中传来阵阵唱戏声,听着戏文,他便知是汤显祖的《牡丹亭》——
“……好景艳阳天,万紫千红尽开遍。满雕栏宝砌,云簇霞鲜。督春工珍护芳菲,免被那晓风吹颤。使佳人才子少系念,梦儿中也十分欢忭。湖山畔,湖山畔,云蒸霞焕。雕栏外,雕栏外,红翻翠骈。惹下蜂愁蝶恋,三生锦绣般非因梦幻。一阵香风,送到林园。一边儿燕喃喃软又甜,一边儿莺呖呖脆又圆。一边蝶飞舞,往来在花丛间。一边蜂儿逐趁,眼花缭乱。一边红桃呈艳,一边绿柳垂线。似这等万紫千红齐装点,大地上景物多灿烂……”
林绍卿怔怔的站在那里,这些戏文早就烂熟于心,此时传入耳中却不忍再听。戏子们还在远处依依呀呀的唱着戏,宾客们还在喧闹的说着吉祥话,只有他的心境却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仿佛今日成亲的新郎不是他。此时站在喜堂中只是一副空空的皮囊,内心早已被痛苦腐蚀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抹孤魂,无情自可杀,他一直在爱与被爱的路上走得跌跌撞撞,在最后还是把自己、把对方弄得伤痕累累,他才知道拥有一段真挚的感情需要有多么大的勇气。现在,他们的一切,就这样断了,时他亲手埋葬了这段感情。呵,与其说是一场婚礼,不如把它当做一场祭奠爱情的葬礼吧。
此时,久久回荡在他心中的,只有四个字——
生无所恋。
酒席中,他狠狠地灌下几口酒,以前听闻酒可以麻痹人们的心,可灌下去之后,像是撕裂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痛,所有的伤疤再次龟裂,那潜藏在心底的无奈,只有自己知道。他放下酒杯,沿着回廊中一连串的灯笼,向回廊深处的卧室走去,在那里,有一个女人在等着他——不,是另一个女人,一个此生与他没有任何交集的婚姻的牺牲者,一个此生注定的不到丈夫的心的女人,一个永远活在封建与不平等中的女人,一个整日守在府中、没有任何自由的女人。
他推开卧室的房门,喜娘与董家的陪嫁丫鬟冬儿连忙走上来,摘掉绍卿胸前的红花,欣喜的道:“新郎官回房喽——”
冬儿连忙将喜盒中的杆秤递给绍卿,扬声道:“挑开红盖头,今生今世长相守。”
绍卿静静地接过,挑开红红盖头的一刹那,他看到上面戏水鸳鸯的图样,是她,是她一针针绣的……他的手微微地抖着,踌躇间用手一挑便挑开了盖头,露出了一张瓜子样的粉脸,凤冠霞帔,头上插着一对金质凤凰的步摇,旁边还用金线稍点缀了些淡色流苏,微微晃动间可听见流苏“沙沙”的声音。绍卿将盖头搭在床沿上,让冬儿扶着董贞到厅中圆桌前坐下,由着喜娘为二人慢慢地倒上一杯合卺酒,喜娘笑着将酒杯递给两人,绍卿只觉得一阵眩晕,不经意间酒杯便摔到了地上。
“啪。”
喜娘一惊,连忙笑着道:“碎碎平安,对,碎碎平安……”便又倒了一杯酒继续交到绍卿的手中,又扶了扶他的手,确定绍卿握紧了之后才松手,高声道:“新郎新娘饮合卺,琴瑟在御结万代。”他的手微微的抖着,流入口中甘甜的酒也变得毫无味道,痛苦麻木的不只是他的味蕾,还有他渴望真爱的心。
“……初见,固然绚丽,就像那烟花,只有那一时的灿烂,其后却永久消逝。与其后来苦苦相思,不如不见……”
“……只有那缠绵之后,纵然生离死别,在那个痴情人心里,也始终没有一个怨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世间,有多少痴情人为爱生,又为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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