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起来了,是东都府衙门前那个小广场。他藏身在人丛之中,准备伏击那个叫曹功的人。这在他过去那惊涛骇浪的经历中,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是此刻他却记得无比清晰。
是那些农民。一个个地站着,全都面向衙门的大门。一张张长期营养不良的瘦脸没有表情,但都非常沉静地等待着。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但集合在一起时,却似乎凝聚出一种无形的东西。
——力量。
镰首突然全身冷汗淋漓。
他想象着:假如当天我在籽镇开始,使用的是这种力量,会变成怎么样?……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一百万。一千万……如果我当初发起的不是另一场战争,而是像广场上那些人一样,只是默默地集合在一起……一起到首都来……会变成怎么样?……
——原来是这样吗?……
囚室里回荡着他苦涩的笑声。
“我以为自己在带领羔羊对抗着豺狼。”他自言自语起来。“却在不知不觉之间,我把羔羊培养成了另一群豺狼……我还为了他们的胜利而感到自豪……”
他彻悟,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错误了。
可是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世界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毕竟也只是一个人。
囚室的铁门打开来,透进的亮光令镰首睁不开眼睛。
是时候了。
镰首的心反而宽慰起来。
至少,不必再在这无止境的黑暗中等待。
这一天,在首都明崇门最高的城楼上,执行了这个国家已废止三百年的“首恶剐刑”,全城内外的人都亲眼目睹。
按照刑律,受刑的死囚被整整切割一千二百刀方才断气,由六名刀手轮流执行,另有一名助手高喊报出刀数。从胸背开始,至手腿、生殖器、五官……全身皮肉被割成宽不过指的细条,最后连同内脏曝于城郊之外,供乌鸦及兀鹰啄食;骨头则挫成灰粉,分别撒于东南西北的江河中。
行刑完结后,流渗在明崇门顶上的血渍,不知何故怎样也无法清洗,长期遗留成远远也看得见的一滩红印。此后明崇门在民间多了一个称号,叫“赤门”。
那滩红印,是狄斌快马回京时,在城外第一样看见的东西。
白茫茫的庭院地上,有一行孤独的足印。
全身白衣被冰雪打湿的狄斌,一直打着剧烈的寒颤,走进“大树总堂”内的堂主府邸里。他是唯一能够不经查问通传,就能深入这儿的“大树堂”人物。
他站在那座楼子跟前,仰头瞧着老大位于二楼的房间。窗户仍然透着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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