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年夏天很热,宿舍关门实在闷得受不了,就开着门睡觉,那里是女生楼,又是全封闭的结构,大家都觉得应该还算安全。为了方便,夏天时,宿舍门口都挂着薄布缝制的半帘,上面有素雅或精致的绣花和纹饰。我们宿舍的是一起白布,只在顶部有一条红色的三叶草纹饰,公子润来查勤的时候见过。后来谈恋爱的时候,他问我这是谁选的,我说是我出钱买的。他啧啧摇头,说我这么粗鲁的人不可能选那么素雅精致的东西。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我记得那天的空气潮湿得打个喷嚏都能下雨,闷热得好像一锅糊糊糊的稀粥。可是睡着睡着,我就觉得似乎哪里有风,很微小的风。当时是真的睡着了,但我有确能感觉到,而且还觉得不安全,眼皮强迫着抬了起来。我睡的是上铺,招起眼皮,大概愣了几秒钟——有个人影立在我的床下,好像正弯腰向我下铺的方向看……
后来,不知道是我还是我同学的一声凄厉尖叫划破了宿舍午夜的宁静,从此以后我们宿舍的人都开始或多或少地有点儿神经衰弱了。后来大家交流一下,那天晚上和我差不多同时睁眼的还有下铺另一个同学,所以我怀疑那声尖叫是她的,可她同样怀疑是我的,因为我们都觉得那声音不是人能发出来的……
我坐了起来等了等,外面果然有开门的声音,而且是公子润的声音。天气还冷,睡觉时都穿着长袖的睡裙,临时有事出去都披着公子润放在这里的棉睡袍,据说是他老娘带来的“没用的东西”。深蓝色锦缎的面儿,暗金色的菊花图案,看着有些老气,但摸一摸手感极好。他不穿我穿,正好拖到脚踝上,缠上腰带,多围一圈暖和得很。
打开客厅的小灯,我隐约听见公子润说话的声音,“行了,我到了,我就住这里。”
他跟谁说话?绕过玄关的屏风,公子润正笨拙地脱下皮鞋,而且非常愚蠢地试图解开鞋带!
“你解鞋带干吗?直接脱下来不就得了!”我压低嗓子,虽然石东平仍然在玩儿游戏,可是毕竟十一点多了,大声说话总是不好。
公子润抬起头,脸上红彤彤的,一股酒味扑面而来。他笑眯眯地伸手按着我的肩膀,“来,媳妇儿,支一下。”说着自顾自地弯腰继续和自己的鞋奋斗。我想装着没看见来人已经不可能!
玄关不大,一人弯腰,第二人则无法进入。被公子润堵在门口的是张秀秀。
第一眼我就认出她,却下意识去责备公子润。这一次却是躲无可躲,只好点点头再笑笑,“秀秀,好久不见。”
张秀秀早就看见我了,甚至第一面还张大嘴巴“啊”了一声。再怎么吃惊,也不至于此吧?又不是不认识我,就算没想到我们两个会在一起,普通同事见面是不是也应该克制一下!
听到我说话,张秀秀裹了裹身上的羊绒大衣,抿了抿鬓边的头发,才说:“孟露,你怎么在这里?”
公子润这时候已经脱了一只,正跟第二只鞋奋战,没穿鞋的脚踩在地上。我伸脚把他的拖鞋钩过来,推到他的脚下。他一边穿一边说:“她是我媳妇儿啊!当然住这儿了。嗝!”冒了一个酒嗝。
我偏过头,躲开臭味儿。秀秀捂着嘴笑了一下,“你不是一直说你有女朋友吗?怎么都结婚了?还是背着露露在外面找了一个?”
公子润这次鞋脱得很顺利,穿好拖鞋,大马金刀地揽着我说:“女朋友就是她,我媳妇儿也是她。你不是一直要知道吗?今儿看见了,没错吧!”
他的表情有点儿像当年给我介绍那些女朋友的样子,便那时候只有我们两个面对面,气氛也比现在自在。那时,他总是眉飞色舞地吹嘘自己的女朋友如何如何优秀,然后问我从女孩子的角度是不是也这样看。反正只有两个人,多半都当他吹牛了。即使段姜和他交往的时候,他似乎也不太愿意这样三个面对面,如今这种场景,不仅让我脸上烫得有些发烧,估计张秀秀也会很难堪吧?
我瞟了一眼秀秀,很难说她是开心还是生气,或者是悲伤,反正红得连脖子都被映及。我觉得至少她在努力做出开心的模样,甚至长舒了一口气,说:“真的啊!孟露,你看你都不告诉我,亏咱们还那么好!”
我的脖子都快被那家伙勒死了,除了喘气根本就没说话的余地,只有拼命地闪躲着。公子润又说:“好啦,我也到家了。这里还有别人住着,太晚了不方便请你进来,改天叫上常沛一起坐坐吧!”
张秀秀很大度地说:“没事,那算你欠的好了。这里是打包的东西,你记得热热吃了。”说完一伸手抓着公子润的手塞了进去,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公子润关上门,人也站正了,表情也正常了,把打包的东西递给我,“老婆,上交!”
我亦不客气,拿过袋子,开开门走下楼梯,一甩手扔进垃圾道里,拍拍手上来,关好门,气才觉得顺些。
公子润拥着我往里走,边走边说:“她非要过来,我想反正也不在那里干了,正好挑明了,省得麻烦……”
“公子?”石东平哗地拉开门,“我刚才好像听到别的女人的声音了!”
公子润一摆手,很自然地说:“没有,可能你幻听了。”
石东平喃喃自语,“真的吗?难道我这么想女人?”哎呀,我得去相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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