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抬起头,用同一句话问了我们两个人。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脑子里此刻都是那个坐在地板上打游戏的黑发黑眼睛的周崇光的样子,他仿佛就站在远处墓碑林立的黑暗里,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我。
但同样盯着我的,还有顾里。她那双眼睛也并不干燥。我受不了这个。我把目光从和她的对视里挪走。在移开时的最后瞬间,我看到她眼睛里那种“我早就知道”的、带着悲凉的嘲笑。
“你去哪儿找崇光以前的?”的脸不知道因为激动还是因为酒精而一片潮红。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顾里冷冷地说,“他以前住哪家医院,我可知道。他主治医生是谁我都知道。资料真心要找,绝对能找到。”
“那也不行。就算你真的找到了他以前的资料,林萧也帮你拿到了现在名叫‘陆烧’的人的……”
“我拿不到!”我扯着头发尖叫。
“你别插嘴!”转过头来吼我,他明显有点急了,“就算林萧帮你拿到了,也没有用。你根本不知道《。》这家明显有海外资本和国际背景的公司,它的注册原始资料以及它的公司章程条例里面到底适用的是哪国的法律。如果管辖地是国外,那么在很多国家的法律里面,蓄意非法获取被告的,都是不能作为证据的。就算《。》法律纠纷的管辖地是在中国,适用于国内的法律,但对方明显已经换了身份换了国籍,随时都可以人间蒸发,消失得让你把上海挖穿一个大窟窿直接通到美国去,你都有可能找不到他。而一旦牵扯到引渡条款,就更加麻烦,没有律师愿意打这种官司。这几乎就是一场没有休止的诉讼。”
“那怎么办?!要么我明天就去把所有的股权拱手送人,再把我的房子衣服包包,全部卖了还债?”顾里猛地站起来,几乎贴着的鼻子吼,“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么?”
“,你还不明白么,”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仿佛在水里煮了很久的一把沙子,湿湿的,涩涩的,“这是对方从第一步开始,就精心布下的一盘大棋,你下不赢的。”
顾里终于掉下了她的眼泪。
我以为她不会哭的。
我以为脆弱、悲伤、放弃、沮丧、绝望、自卑、投降……我认为所有这些词语,都应该是和她没关系的。她甚至应该是作为这些词语的反义词而金光闪闪地活在这个世界的。她就应该永远站在河的对岸,冲着这边失败者的世界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
我仅仅作为她巨大树荫下的小小松鼠,我也认为任何风雪也不可能落到我蓬松的尾毛上。
然而此刻,她却蹲下来把脸埋在了膝盖心里,她的手上还握着那个盛满酒的水晶杯,她的手微微地颤抖着,仿佛一个因战败而耻辱的将军,不甘心地继续握着手里惟剩的铁剑。
我的脚在发抖,但是我坚持着走过去,我走到她的身边,把手放在她的头顶上。她光滑的头发仿佛一把冰凉的水。
她突然打开我的手,然后站起来,快步走到她爸爸的坟墓面前,把手里的葡萄酒杯用力地摔在了墓碑上。
洁白的大理石面上,葡萄酒染脏了顾延盛的遗像,那些红色的液体一股股地流下来,仿佛殷红的血迹,又像是顾延盛带血的眼泪。他的目光里盈满了可耻的慈悲,和怜悯的心痛。
顾里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朝身后走去。
我冲过去抱住她,我像是抱紧了一座巨大的影子,我像是抱紧了一个叫做恐惧的怪物,我像是抱紧了悲伤本身。我滚烫的脸颊紧贴着她温暖的大衣后背,眼泪一滴滴地往她的羊绒面料里面渗。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因为面前的顾里已经不平静得让我害怕了,我说:“顾里,你别急,我去帮你弄崇光的头发,还有别的什么事儿,只要你开口。你说,我一定去做。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你先和我们一起回家好吗?你不要吓我啊……”
我他妈的还是可耻地哭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哽咽,像一个酒足饭饱不断打嗝的胖子:“顾里,一切都会好的。你看,我们都这么倒霉了,什么坏事儿都遇到过了,还能怎么着呢?苦尽甘来啊,否极泰来啊,好多这样的词儿。老天爷没那么坏的,他让你受了苦,就一定会让你再喝一碗甜的……你先别走啊!”她在我胳膊里沉默地挣扎着,我害怕急了,觉得喉咙被掐得死死的,巨大的悲痛仿佛一把铁锤在我的头顶不断地凿我,每一闷锤,都让我快要憋过去一样伤心。我的哭声听起来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在剪一块铜片,嘎吱嘎吱的。
顾里的力气真大啊,她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挣脱了我的胳膊。她转过身来,看着哭花了一脸的我,她那双大眼睛,此刻像长了一圈红疹子,她把眼泪稳了稳,然后对我沙着声音说:“你以为这就是最坏的了吗?”
“一定是的,一定是。之后都会好起来的,你别急啊顾里。”我索性在地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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