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前些天,从《城日报》看到一则新闻,蓝月亮酒店发生一桩命案,一个男子身中两枪当场死亡,据目击者说,曾看见一个女人进过死者的房间。报纸还说,经化验,子弹属于口径;现场留下了一块白手帕,手帕上绣着一朵硕大的黑玫瑰,据说这是职业杀手黑玫瑰习惯的方式。传说城有一个职业杀手叫黑玫瑰。谁也不知道黑玫瑰是男还是女,只听说他杀人从没有失过手,杀完人习惯留下一块绣着一朵黑玫瑰的手帕。警方表示行凶者可能是职业杀手,不排除黑玫瑰所为,当然也存在着有人冒充黑玫瑰的可能。那时莫飞想到,行凶者是不是他遇到的那个女子呢?她会是职业杀手黑玫瑰?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好笑。
她的家以前是一座大屋,内部装饰有多种卷拱柱式,残留一个镬耳形墙,形状酷似官帽;中间有蝙蝠状的灰雕图案,翘起的檐口有龙头变形的灰雕;房檐下的木浮雕是植物、动物变形图案;其中骑门梁木雕,是走兽飞鸟的浮雕图案,可惜都已经破旧了,遭到损坏。大屋是三进的四合院,中间隔一个天井,楼房围着天井而建,二层。后面还有一个偏院,是旧时的花园,也是天井式的二层楼院。
莫飞租借的房间在偏院楼上,他很快知道她也住在偏院,她妈妈则住在前院。看得出来,她妈妈以前是一个美人,据说有轻度的耳聋。莫飞搬进去带了一台电脑、两大箱的书和一个装衣服的皮箱。她妈妈看见他搬进的东西,还问了一句:你就这么点东西吗?他说,就是这些。她妈妈说,你以后叫我江姨。我女儿叫江雪。他想问她你丈夫呢,但话到嘴边咽下了。江姨似乎是那种忧郁的女人,脸上布满皱纹。他猜想她母女俩的生活可能在感情上并不如意。当然,现在他知道她的名字叫江雪。
莫飞猜想江雪是害羞的女子,他搬进来时她只点了点头,没有出声,然后就躲进她的房间去了。他听到她房间传出蔡琴的音乐,是《我和我自己的影子》。后来,听到她播放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时,他突然想到,她是一片隐蔽的月光。在莫飞看来,江雪是一个谜。当然,所有你喜欢的女人都是一个谜,等着你去解读。他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她的房间在另一条走廊上,两个房间刚好形成九十度。后来,他从窗子看到她在电脑前打字,而且还能看到网页,他想她是在上网。
他的房间并不大,只有十六平方米,正方形。一个挺大的百叶窗,墨绿色的窗帘,还有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他想那窗帘是不是她选择挂上的,他注意到她的窗帘是淡黄色的。摆好了东西,他想把一幅图画钉在墙上。可是找不到铁锤和钉子。
不妨说说那幅油画:月光下的大海,掀起浪花,还有一些峭壁,海滩上站着一男一女,面向大海——这就是说,你看到的,是他们的背影。这幅油画叫做《背向世界的爱情》。事实上,这幅画是莫飞创作的,那时他和崔盈来到闸坡的海滩上,面对玫瑰山画了起来,玫瑰山有一个玫瑰悬崖,峭壁几乎直成一条线,看上去让人恐惧,据说有不少情侣到那里坠海殉情。看着这幅油画他想到崔盈,皱起了眉头,尽量不去想崔盈,也许这样,他才感到轻松。
然后,莫飞盯着江雪的窗口,她拉下了窗帘。这是黄昏,阳光照在她的窗帘上,落下一层淡淡的橙色。她落下窗帘干什么呢?看到江雪他忍不住想到爱情这两个字,他还叫她月光情人呢。想到这一点莫飞觉得好笑,甚至想到江雪也许能代替崔盈。崔盈,她现在在哪呢?这一切都是由我造成?这时他听到自己一颗心猛地跳起来,感到拿着画的右手颤抖了一下。这轻微的动作让他明白崔盈无时不在。为什么我不会轻松一些,或者像一个坏东西无视那些情感?他晃了晃脑袋,甚至想到,和某个网友的见面,也是为了摆脱崔盈。就是这样,为了逃离崔盈?他站在窗口,盯着江雪的窗帘,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
放下那幅画,走出门口,放低脚步声,莫飞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在江雪的房间前停下来,里面没有什么声响,他轻声敲了两下她的房门。好一会儿,她打开门,看着他,脸色显得平静。他说,你有铁锤和钉子吗,我想在墙上钉一幅画。她摇了摇头,然后把门轻轻关上了,神色冷淡。他有点自讨无趣,心想她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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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屋檐下(2)
这时他看到一个女孩走进了天井,院子里还住着不少租客。他很快知道,偏院还住着一个美少女,叫张虹,是一个夜总会的舞蹈演员。张虹的房间位于他的隔壁。她似乎显得活泼,看见他时,主动地和他打招呼,还走进他的房间,随意地察看。张虹告诉他,她也在吃梦之丸,不过是星际旅行的内容,她说她喜欢探险宇宙的感觉。那时,他瞪大了眼睛,真弄不懂她会喜欢宇宙这个词。她还告诉他,她在夜总会每天跳舞40分钟,每月工资是三千元。
张虹告诉莫飞,你知道吗,江雪是哑巴。莫飞猛地一惊,想不到江雪是一个哑巴。张虹告诉他,江雪在造梦公司当秘书。他问她,江雪吃梦之丸吗?张虹说这个她不清楚,又说江雪很少和自己接触,也不让她进入房间。张虹说,她好像很古怪。有时夜里听到她房间传来得得得的声音。他说,那是她在打电脑吧。张虹说,不像是打电脑,好像什么,一下子说不清楚。哦,就像电影里地下党发电报的声音。江雪是地下党?他笑了笑,看到张虹也嘻嘻地笑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张虹似乎在用她的活泼来掩饰她的忧郁,他看到她的眼睛藏着一股忧郁。
偏院的天井有一株芒果树,一直长到二楼的走廊,枝叶茂密,悬着一个个青色的芒果。芒果树下有一口水井,井口有一米宽。水井旁边还有两株紫荆树,叶子绿得发亮。紫荆树下放了一个很大的玻璃水箱,养了几条硕大的红色金鱼。莫飞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那些金鱼。有时候,在阳光下,那些金鱼好比一群小孩子,嬉戏不停。夜色落下,在昏暗的路灯照耀下,那些金鱼就像会游动的镜子,闪闪发亮。他想起崔盈喜欢金鱼,在城南锦绣街寄租时,她买过几条紫色的金鱼,她说紫色的金鱼是幸运天使。可是,崔盈失踪了,也许是消失于这个世界……莫飞突然觉得自己俨然死去了,像一个幽灵站在走廊上。然后他想到江雪,想到他在闸坡的举动,禁不住发出了笑声。笑声从他的喉咙出来,变得干涩。然后,他看到江雪的房间闪着黄色的灯光,她的身影定在电脑桌前。他知道江雪会上互联网。他想象有一天和江雪在网上相遇,或者在聊天室,或者在,他们用虚拟的网名游戏这个世界。他们能做出怎样的举动?一个网友说,网上的爱情有时像核导弹,你随时可以胡乱地发射……想到江雪是一个哑巴,他心里隐隐有些可惜,长得那么好看的女子却是哑巴。江雪,他幻想中的月光情人——也许他需要她,忘记崔盈。想到这一点,莫飞感觉到他一颗心在颤动:难道我试图模糊现实,寻找绝对的爱,我惟一的身份是爱的狂热饥渴者?
造梦古堡(1)
死在和你瞬间的激情中,也不要死在没有生气的生活里。他甚至觉察到,在他心灵深处,女性的成分远远超过男性的本性。
从城南搬到城北的向阳新街,莫飞觉得他的生活应该有新的开始。用王中维的话来说,你好像沿着地球走了半圈。
有时候,莫飞想离开市,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生活;有时候他会强烈地怀念崔盈。他曾经看到她家里人为她在电视和报纸上登寻人启示;他曾经走过市的每条大街小巷,可是看不到她的影子。他心想崔盈会恨他,然后决绝地离开他,甚至,她可能被人拐卖了,或者被人先奸后杀,然后毁尸灭迹。这样想来,他觉得他更是卑劣,总是胡乱地冒出这些想法。
事实上,崔盈曾经是他教了一年多的学生。八个月前,他还是市一间中学高中年级的美术老师,他和他的学生崔盈发生了师生恋。后来,崔盈在一次体育课中,突然大出血,送去医院后得知,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于是他们的恋情曝光了。莫飞不得不辞职,然后搬到城南的一个出租屋。在最初的时期,崔盈经常来看他,后来她逃学了,跑来跟他同居。当时他拒绝她,但她很坚持,她说她退学了,从家里逃出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跟着他。于是,他们同居了。他没有想到,两个月后她又怀孕了,她想生下孩子。他记得那个时候,崔盈怀疑自己怀孕了,用测孕纸检出,结果呈阳性。后来到医院检查,尿样报告还是阳性。这就是说,她怀孕了。她问他该怎么办,他说打掉吧,她盯着他,脸上凝结着阴沉的神色。她说,这是我们的孩子,你真舍得打掉吗?然后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看着脚下行走的一群蚂蚁。他注意到她的肩膀颤动着。当然他们都明白,生下孩子是不明智的,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而且他们都还年轻。无疑要选择堕胎。可是崔盈不肯去堕胎,她说以前已经打掉了一个,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崔盈失踪了,她的父母和她哥哥找到他的出租屋,要他交出崔盈,当她哥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知道自己应该尽快搬家了。要知道,她哥哥可是一个警察。
莫飞常常觉得他的出生是一种诅咒:母亲生下他时就去世了,所以他的亲戚都说他是一个灾星。父亲把他放在外婆那里寄养,也许在父亲内心深处,认为莫飞夺走了母亲的性命,是无法承受的。
他父亲和王中维母亲于晴的故事,烙下了莫飞和王中维的阴影。有时候莫飞认为,上一代的情感故事,不应该成为他俩的阴影。可是他无法逃避这种感觉:王中维在内心憎恨他的父亲,以致王中维把嫌恶放在他的身上,即使他表面上没有流露出来。莫飞在父亲的情信中看到(那是一封写给王中维母亲的情信的底稿):在我27岁的时候,我开始怀疑爱情。那时我认为,我已经不可能再有怦然心动的爱情了。直到我遇上了你,我感到激情的勃发;如果要让我选择生活,我愿意死在和你瞬间的激情中,也不要我死气沉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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