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和鱼(1)
他所有的感觉抵触这一个事实:他绑架了一个女人,成为一个罪犯。现在他和她完全裸露在海水中。他试图在海滨上发现狮子,却发现面前站着一条大白鲨。
这是闸坡的海滩。那头骆驼几乎脱光了毛,露出的皮是灰黑色,四条腿干枯,如果不是身上那两个山峰,它看上去就像一头黑水牛。那匹白马同样瘦得很,肋骨差不多全露了出来。一头骆驼,一匹马,两眼无神,有气无力。整个海滩没有人影,除了她和他……风吹过,一种水母腐臭的味道扑过来。这个海滩的滩头是黑乎乎的,他惊异于沙滩上的沙子是黑色的。海水是灰色的,有些发黑,好像卷着泥沙一样。王中维走在这个海滩上,感觉仿佛走在发硬的泥土上。在海滩上的某个角落,搭有几个帐篷,里面装着家庭用品。住在这里的人,就是靠沙滩上那头骆驼和白马过活?他惊异于这些人——他们怎么过日子?旅游者会花钱骑上那瘦弱的骆驼和白马?
王中维听到天空中传来一种低沉而响亮的声音,是滑翔机的响声。滑翔机飞了过来,几乎擦着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他抬起头,盯着滑翔机,觉得它像一只大鸟。
这是偏僻的水域。现在他看见车婉婉游在海水中,缓缓地扑打双臂。她回头冲他笑了笑,白色的屁股一涌一动,好像两个柚子,随着水波紧贴在一起,互相挤压。他告诉车婉婉,最近他制造了一个叫《百分百浪漫》的梦之丸,里面有一个情节,讲一个女人追寻百分百浪漫的爱情故事,来到一个海岛,海滩上空出现一百架滑翔机,有着各种各样的颜色,带着某种弧形,闪过她的眼睛……可惜车婉婉对梦之丸没有兴趣,她说她不需要依靠梦之丸寻找刺激。有时他想,如果让车婉婉吃上梦之丸,就是他的成功。可惜车婉婉拒绝梦之丸,就像拒绝他的感情一样。
云块渐渐变得灰暗,向他们这一边移了过来。王中维甚至有一种感觉,那些云块快要掉下来。他浮在水面,两眼发光,盯着云块,想象那些云是野马,是蛋糕,是无数幻象,然后纷纷坠了下来。
这时,沙滩上出现了一只狗。他喜欢那只狗,它跑起来并不快,挪动着屁股,闪着尾巴。他想起他编写的《莫扎特的玫瑰》,莫飞最近在吞食它——莫飞会梦见一条狗长着翅膀,飞了起来,嘴里喷着火焰……他还会梦见一只海龟,大得像恐龙,张着一个巨大的嘴巴,在海滩上追赶他,要吞下他。
此刻他想象,车婉婉就像《莫扎特的玫瑰》中那只巨大的海龟吞噬了他。这种想法似乎有些荒谬。有时他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荒岛,哦,就是那个月光岛,那里生长着恐龙、九头鸟……他沉思于这种想法,饶有兴趣,又自觉可笑。毕竟,梦中的故事,和现实的世界是两回事。他不可能活在《莫扎特的玫瑰》里。
朝岸上望去,看见车婉婉留在沙滩的脚印,他突然想到,海水漫过来,脚印慢慢消失,痕迹无从找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绑架崔盈。他所有的感觉抵触这一个事实:他绑架了一个女人,成为一个罪犯。他不可能脱离这种现实,仿佛醒了过来,发现四周一片黑暗。他突然想到一种声音:深秋里,恐怖增长,我们在海滨上发现狮子。在他看来,他自己就是狮子,而莫飞就是蚊蝇;在充满野心的狮子的周围只有可笑的蚊蝇在打转。
夜色落了下来。海水浸润他俩,水面闪着黑蓝色的光。偶尔看见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一些亮光,缓缓移动,想必是船只。他抬起头,看见海滩边那片岩石,他们的衣服放在那里。远处的椰子树笔直,散着枝闲,更多是一种折磨。
月日。那天我和王中维相约绮梦咖啡厅,对于这个崔盈工作过的地方,我怀着某种感情。我们坐在临窗的位置上,透过窗子,能看到街上行走的人群,特别是来往的美女。我甚至希望能看到崔盈。王中维穿着一袭运动服装,这让我想起崔盈,她以前喜欢穿运动服装。
那时我说,你看起来不像科学家。
王中维笑着说:“我不属于那种埋头苦干的科学家,我是一个寻找乐趣的科学家,也许我属于一个幻想家。我喜欢编故事,喜欢深入梦境般的幻觉。有时候我想自己像一个电影导演,在制造人类的奇妙影像。”
他把双手放在桌面上,两只手修长纤细,看上去没有什么攻击性。我记得他喜欢看拳击的电视节目,可是他这种手掌是不属于拳击类型的。我记得他喜欢弹钢琴,也许他喜欢弹莫扎特的曲子,所以把送给我的那个梦之丸叫《莫扎特的玫瑰》。
他又说:“我重视视觉形象的细节,每个梦故事,是为了把故事讲得更清楚,更吸引人。如果你只懂得埋头苦干,却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是不可能拥有成功的。对于人类,梦之丸不是陶冶情操,而是给予趣味。”
我说,《莫扎特的玫瑰》是一个好故事吗?
谈到《莫扎特的玫瑰》,他双眼发亮,咂了咂嘴说:
“《莫扎特的玫瑰》是一个充满奇想的故事。你知道什么是莫扎特的玫瑰吗?那是一种将浪漫、唯美和古典主义结合在一起的美学,它是你精神上的狂想……”
然后他低下头,看着放在桌面上的手。
我注意到他将一只手握成拳头,但很快松开了。
他笑了笑,我看到他的眼睛凹陷下来,猜想他最近在思考什么。酒吧的灯光散在他身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然后他拿起一根雪茄,抽了起来,那些烟雾弥漫开来,纷纷扬扬,变得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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