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怎么不行,怎么不行……”
我们的崔镇长碰倒了一把椅子,还差点摔了一跤,并且胡睖着眼让儿子老拔子放下那木刀。
那小女子笔直地站在那里,真像是一只刚出窝的小羊羔,两只怯生生的大眼睛惊怕地望着他,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咱们可是老乡哎,你亲奶也是戢家湾的。”镇长语无伦次地说起这个,就说他去烧水喝茶。这一说就让白丫儿活了,就机灵地说“我去烧”。毛村长就向镇长称赞说“这丫头机灵,比岩羊子还机灵”。毛村长说这话时从镇长坐着的藤椅扶手上摘去了一个蛞蝓,扔到窗外的雨水里。
雨开始在久旱的大地上下了,真是久旱逢甘霖啊,崔镇长的心里湿润润的,就像冒着蓝色雾气的雨后土地。崔镇长说:
“好喝,这茶不错。”
崔镇长品着白丫儿烧的开水,开水里泡着据说是白丫儿她爸白端阳在林场自种自采的茶叶,一旗一枪,是绝对的好茶,毛村长还给取了一个雅名,说叫“碧山尖”。这是高山茶,有机茶,无公害无污染的绿茶,海拔三千米,这茶采撷了山川雨雾之灵气,汲收了朝暾夕岚之精髓,可涤荡这龌龊人间的污浊,灵魂深处的秽气,其香可攀至巍巍云天兮,浩浩大宇乎!
“我从来也没喝过这么香的茶……”崔无际镇长心里洋溢着滚滚的春色,这么说后一阵刀割般的伤感袭击他了。我是不是本应该享受这样的生活?——美女香茶,轻声细语,安之若素,淡泊平静。生活是美好的。这个想法一蹦出,把他吓了一大跳。过去我怎么没觉得?怎么活怎么都是一个苦字。我,崔无际,一个乡野小吏,在茫茫大千世界,充其量一颗蛆虫,我有多少气吞山河之志,经天纬地之才?不就是个打点小牌,喝点小酒,受点小贿,当点小官,过点小日子的小人物吗?我虽认命,我虽如此,也更应有追温逐暖之心,怜香惜玉之情。我有享受生活的权利!
说着说着,竟说起了白丫儿她不读书不对,替父母节约分担忧愁是不对的,不仅应该继续读书,还要到城里去上大学,“就是成教、函授也要念一个文凭。”镇长很严肃地说。
(bp;五
送别了妹妹白丫儿的白椿从林场往白云坳走,就下起了黄豆大的雨点,砸在背上又滋润又难受。没个雨具,没个躲雨的地方——他看不见,知道哪儿有树哪儿有岩洞呢?有树,树也扎不住行人挡不住雨,就对着路大声问道:
“这儿哪里有躲雨的岩屋(洞)啊?”
没人答应,只有更密集的雨声回应。白椿全湿了,山风一次,人就发抖,就想热乎,就跑,就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从沟里爬起来,人就成了泥人,还四处冒血,就鼓起劲扯起喉咙唱歌:
人穷唱歌心也酸,
喉咙管被苦水淹。
唱了三年六个月,
一个苦字唱不完,
苦楝树下栽黄连。
太阳落土满山黄,
哪有银钱讨婆娘……
正唱着,感到有个“物”跟着他。是人,还是兽呢?
“谁呀,是人说个话,是兽吼一声。”
手上就一根探竿,是野猪或者什么大兽,他还能有活命?左手在荷包里就抓了个观音菩萨,是爷爷给他的。他知道,这是爷爷的养母——那个老地主婆留给爷爷的。爷爷解放前后去四川背盐,就带着这菩萨,说是还香木雕的,越摸越香,抽出手来,满手都是香味,如遇热气或在火塘上烤一下,则香气四射。白椿抓着那菩萨,只是抓着,能不能退兽,全在自己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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