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不恨慕容霜华,哪怕理智上明白那种恨有些无理。父皇说得没错,在这皇宫里,在炎帝城这个可笑的「家庭」里,始终不曾做出真正伤害她的事情的,只有这个皇妹——当日慕容霜华对她的警告,也只不过是回敬她对皇后的挑衅。可是她却无法不恨她。当慕容霜华历劫归来,当她彷佛无所谓那般意气风发地领着鹰军和罗赛族的勇士来到她面前,她心里强烈的屈辱感与自卑让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因为她的脆弱,她无法不恨。原来那种恨是源自於心底的软弱。那些坚强的人,总是逼着她承认自己的软弱与无能为力,哪怕她已无数次痛苦得只能在黑暗中呻吟。
命运对执迷不悟的弱者从来就不是怜悯的,她被狠狠地推落到最谷底之後才终於明白:紧紧抓着不该她的,最後的代价就是连她真正重要的也失去……好痛好痛的代价啊!
她是真的想当皇帝吗?失去了孩子,她才痛得惊醒,她根本不想当皇帝!她为了守住凤旋而作出极端的选择,最後却把孩子滑掉了,她让他们的孩子流掉了……
但到头来,凤旋却为了她,跪下来请求慕容霜华。
黎冰抚着肚子,觉得自己没脸见凤旋。
「渴望什麽就义无反顾去争取,想握住什麽就用尽力气去守护,想挽回什麽就放下尊严去补救。光会哭泣,光会埋怨,光会痛恨是没有用的,你想一辈子活在我的阴影下也由你,但我可告诉你,我没空理会你过得多悲惨。」她那堆山——一样高的奏摺还没批完呢!慕容霜华又想尖叫了。
黎冰终於抬起头看着她,慕容霜华双手抱胸、一脸挑衅地回望。
「这个国家是我的,凤旋的爱情是你的……」她欺向黎冰。「但是,你最好用全副心力去守着,也许哪一天我心血来潮,会想抢走他呢!」
黎冰瞪着她。
「快去找他啊,他在长乐宫等你。或是你想不战而降,直接把他让给我?你以为我会跟你客气吗?就算我的敌人弱到连身为被她莫名其妙当成对手的我都觉得丢脸,但是这种事我是不会客气的。」
黎冰握紧了娃娃鞋,深呼吸。
也许父皇的选择没有错,帝国的重担,最终只有这个可恨又目中无人的女人承担得了。事实上如今慕容霜华唯一让她痛恨的,也只是她拥有自己始终欠缺的坚强——那种世界理应在她脚下的自信,对身上的重担大无畏的勇气,曾经让她欣羡无比,让她相信是慕容霜华拥有得太多,才会造成两人如此。
那一刻她其实想告诉慕容霜华,就算她想抢,凤旋也未必会如她所愿。
凤旋不是父皇。是他无条件地包容她,也安抚她,弭平了她前半生所缺憾的一切,是她错以为只手遮天才能守住他。
她必须回到他身边!那才是她今生最美好的归属。临去前,黎冰又看了慕容霜华一眼——她以前怎麽没发现,皇妹其实没她漂亮,眼睛鼻子嘴巴都不算秀气,身段比之她的婀娜更是乏善可陈。倘若生在平凡人家,真不知谁才该嫉妒谁呢?她忍住没哼声地跑出了侧殿。
「啊……真是受不了。」她是女皇,那臭丫头不知道要下跪才能离开吗?慕容霜华没好气地走出侧殿,却撞见抱着胸不知何时站在门外偷听的蓝非,这家伙依然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君无戏言,你既然答应不追究,又何必刻意刺激她?」慕容黎冰还在休养吧?她明明也原谅她了,何必嘴上不饶人?
慕容霜华高傲地走到他面前。「蓝参将,」她的嗓音滑如丝绸,像是挑逗那般地问:「你在吃醋吗?」
蓝非朝天上翻白眼,脸色无比难看。
可以的话,他真不想跟这女人扯上关系……
但他还是跟在她身後,认命地回御书房批阅奏摺。
黎冰突然想起,去年,当她开始谋画对付慕容霜华之後,每天总是到深夜才回家,有几回看见桌上放着一盅解酒解腻的蜂蜜汁或萝卜汤,嬷嬷说那是凤旋为她备下的。
而她过了多久,才发现凤旋因她受了委屈而消瘦?过了多久才发现,从来都是挂着温和谦恭微笑的丈夫,为何脸上不再有笑容?他身边的人都发现了,为何独独她没惊觉?
因为,那时候凤旋仅剩的微笑,都是留给她。当她回到家,或者她晨起送他出门,丈夫都是笑着与她道别,然後那些笑容渐渐的连在家里也少了,她竟还是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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