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买她的账,反唇相讥了:“总比见死不救的第一个强吧!”
“怎么不说这厕所盖得这么绝呢?”有人尖刻地说。是啊!队长们的厕所,尺寸正规,两天一掏,石灰铺地,白粉抹墙。甭说是人,连只老鼠也淹不死。
大王队长迅速回头,只见许多愤怒的眼睛闪闪发光,说话者早已淹没在闪光的海洋里。她悻悻地大吼一声:“埋怨什么?见死不救的是劳教分子,挖茅坑的也是你们劳教分子,怨谁呀?!”
大伙儿立刻噤若寒蝉。说的是呀!管教队长们横草不动,竖草不拈,挖菜窖的当然不会是她们。但是谁出的高招把这么不安全的菜窖当厕所呢?在大王的雌威下,没有一个人敢吭气了。
狱医被匆匆叫来,金翠玉被抬到空场上泼了好几桶凉水。谢萝、刘青莲在狱医的指导下,轮番使劲挤压她那单薄的挺立着两个小小芽苞似的乳房的胸部。可怜的小人儿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濡湿的黑发贴在她黄瘦的小脸上,十八岁的她看去只有十三四岁。她从小没妈,在后娘手里缺吃少穿,挨打受骂,十三岁就逃出来当了“佛爷”(小偷),从此再也没有长高。她凭借着矮小的身材在人群中,那细小灵活的手指,犹如蜿蜒的小蛇,不知多少钱包落进她的手里。她就像江南渔船上豢养的鱼鹰,失风后,挨打的是她,蹲局子的是她;得手后,大笔的赃款却肥了专吃“佛爷”的地头蛇。这一次,她竟沉沦到地狱的最低层——粪窖里去了。猛烈的人工呼吸不知挤破了她内部的什么器官,她的口鼻间开始冒出淡红色的泡沫,越冒越多,颜色也越深。狱医伸手探探她的鼻息,对正在使劲的刘青莲摇了摇头,示意停止。
“干吗停住?按呀!”大王以为刘青莲偷懒,锐声呵斥。
“往医院拉!”狱医说,他正眼也不瞧大王队长一眼。
一辆拉工具的小平车推来了,金翠玉被轻轻地放在车上,小郎和小白两个大值班前拉后推,走出了院子。明亮的秋阳照着一只食指和中指并不拢的小手(那是多年钳包留下的印迹)从车上耷拉下来,随着车轮的颠簸,那纤小的指尖,一下一下划着地上的小草。谢萝定睛看去,几乎叫出声来。稀疏的草丛里盛开的那些曼陀罗花忽而变成粉红,接着又变成血红。啊!原来是车上一滴一滴不断往下滴的血水浸染了惨白的它们。
曼陀罗花三(2)
地狱之花啊!难道只有在血的渲染下,你才能焕发出迟到的青春吗?
金翠玉再也没有回来!
金翠玉死了以后,好久都没人搭理尖下巴。五组的人不约而同地罢免了尖下巴值日打饭的职务(那原是按铺位轮流的)。每逢她拿起饭盆,便有人默默地从她手里接过去。几天后,尖下巴像被霜打了的秧子一般蔫了下来。
这天早上,又有一双手接过她手里的饭盆,她愤怒地叫道:“你们要干吗?”回头一看,一顶小黑帽下,两只皱纹缠护的杏核眼直瞪着她,是刘青莲,是她平日最不放在眼里的人。但是今天那两只眼发出的光有点异样,她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一步。
“不干吗!嫌你手脏——”刘青莲答。
“脏?我手上又没屎!”真的!尖下巴手上没沾过一点屎。救金翠玉的时候,她一直躲在人群后面。为什么组里能让好几天都散发着臭气的刘青莲和谢萝打饭,偏偏不要她?“我还是组长呢!”她忿忿不平的想。
“没屎!可有血——”
几个字利剑般地刺进她的心窝。是啊!要是金翠玉刚滑进粪窖的时候,她能及时拉住;要是她在金翠玉被秽气熏倒以前就伸去那根棍子;要是……那活蹦乱跳的孩子也许不至于这么快离开世界。尖下巴身上越是没沾上屎,越证明她的心肠还不如粪团。
但是她看了看瘦骨伶仃的刘青莲,突然怒从心起:“没那么多讲究!”伸手便去抢饭盆。平时木讷的老尼姑,今天却灵巧地一让,尖下巴扑了个空,更怒了,气势汹汹地转身又要扑过去,几个女囚围了上来:
“怎么着?臭右派要动手吗?”
她们早就看不上这个双料的劳教分子,既不是“陆”上的,又不是“水”里的。说她是犯“脑袋瓜”的,她又会偷东西,不但她的判决书上写着她偷过学校的财物,就是到了这儿,对女囚们仅有的那点针头线脑,她也不放过。说她是个贼,她的心眼儿和文化水还真不少,芝麻大的事在她的笔下都能变成骆驼。队部喜欢这样的刀笔小吏,女囚们并不喜欢她。圈子越围越小。尖下巴的脸发白了。
“该谁值日打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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