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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王文江咋搞的,标标致致的大小伙子,仪表堂堂的,咋就闹不明白呢,硬是和这两人闹不团结。我看主要是名利思想在作崇呀。”她把“祟”字说成了“崇”字。
“他开发制作了一个印刷业生产经营管理的软件,在国际上获了奖,你说能不挂生产科和经营科长的名吗,因为这都是领导重视的结果嘛。你知道不知道,他小子竟然写了一封人民来信给评选委员会,说小姜、小梁挂名是欺世盗名,这管理经营软件是他个人劳动成果,知识产权不能与他人分享。你看,集体劳动成果成了个人的功劳,贪天功为己有呀,这不是个人主义在作崇?”干部处长又将“祟”说成了“崇”。这回秦东方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就纠正说:“这字读‘祟’,鬼鬼祟祟的‘祟’,不是崇高的崇。”
干部处长脸红了一下,竟无所谓地说:“对!对!读‘祟’就是粉碎的‘碎’吧?你知道不知道,结果那个国际大奖就泡汤了,你说这个人主义作崇,不,作‘碎’,是不是害死人呀?结果小姜、小梁告到老杨那儿去,老杨一气之下把这个自高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交流到了财务中心。可王文江这小伙子不接受教训,嘴里叽叽歪歪地还不肯去,说是专业不对口,给财务中心主任魏明春的第一印象就不好。碰巧了,那年局里分房子,他个人主义大发作又大闹一场,那风波闹得可大了,一下闹到了省纪委。你说这小子狂不狂?他一个刚分来的学生,到机关才来几天哪里轮到他分房呢?他竟然和财务中心主任魏明春较上了劲,顺便还捎带了局领导。你知道他怎么说?”
秦东方自然也只有摇头的份。这又刺激了干部处长想说出人事机密的瘾头,于是索性敞开来说了。
“这小子说,我是双学士,是作为人才引进来的,现在我结婚好几个月了,老婆又怀了孕,连栖身之地都没有。我们财务中心主任有四处住房,有三处都是给自己公子、小姐住的。他们的子女是人,我们正式职工就不是人。再说那些局长,哪一个不是两三处住房,还是人民勤务员呢。你问财务中心主任,对!就是那个皮肤白皙,面无胡须,男人女相,说话细声细气的男人。为‘老神仙’掌了大半辈子钱袋子,自己也想伸手弄几个钱了,当然,快退休了也就吩咐搞基建的副手给自己设计一套同局长一样大面积,足有一百四十九平方米吧。那副手脑子不好使,把那特大套设计在一楼,结果分房方案一下,魏主任不满意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他竟拉下老脸,跑到老杨那儿抽抽咽咽地像小媳妇那样哭开了,要换楼层。原来机关干部对这魏主任多占住房就有意见,魏主任口口声声说愿意交出四套住房换一个特大套,结果新房拿到手,一平方米的房子都未交。为了平息众怒,杨局长命令罚他一万元钱算了。这事原来是避开分房小组黑箱作业的,不知怎么又让王文江这小子知道了,竟然一封人民来信又告到了省纪委。省纪委又把信批转回来交纪检组调查,此事涉及局中层干部,纪检组也为难呀。纪检组长批示请杨局长阅示。就把信转给了杨局长看。杨局长一看就火了,他拍着桌子说,我们局长够廉洁的了,住房情况本来就符合上面的有关规定嘛。王文江这小子,不识抬举,惟恐天下不乱,乱写人民来信,诬告领导,下面机构改革第一个精简的就是他。这话,老杨讲过不止一次,在全局处以上干部会上又说过几次,大家也只是听听算了。偏偏宋瑞诚这家伙不知好歹,竟当面对老杨说,局长完全不必发这么大火嘛,写人民来信向上级反映情况,本来就是公民的基本权利,就是有出入,也应当虚怀若谷,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况且小王反映的情况也不是空穴来风呢?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信誓旦旦要借机构改革之机将人搞下岗,不是明显搞打击报复吗?再说这举报信又怎么会到你局长手中呢?又怎么知道了举报人呢?据说这信是匿名的呀。这本身就是违背组织原则的。”干部处长一口气讲了那么多话,嘴角泛起了白沫。她拿起茶杯,要润润干渴的嗓子。她饮水的声音很响,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茶水。秦东方记起了一个词汇,那叫“牛饮”,看着眼前这个长得细细巧巧的小女人竟也会“牛饮”,嘴角禁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干部处长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想继续她的介绍。
乘此机会,秦东方插话说:“是呀,这人民来信是匿名的,杨局长怎么知道是小王写的呢?”
“嘿嘿……我说你秦副局长是书呆子吧,这你就不知道了,杨局长鬼精着呢。一是从王文江的一贯表现就猜出是谁写的,那段时间,小王媳妇要生孩子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似的,到处诉苦要房子,火气大得吓人。那举报信的口气一分析准是他。二是我这干部处长还兼管保卫工作也不是吃干饭的。杨局长指示要查查这个举报人是谁,我立马心领神会,把他填的干部履历表的笔迹,一对照,马脚不就露了出来。这王文江也算是条汉子,对别人也直说这信就是他写的,这是他的权利。你看,你看,他破坏了单位的安定团结,还理直气壮,真是岂有此理。就是一条汉子,他也是一条莽汉、蠢汉,这领导能随便得罪吗?”干部处长仿佛很得意她的精明,脸上浮出得意的微笑。那微笑瞬间即逝,说到王文江的小小行径,脸上马上又变得愤怒起来。这女人脸部表情之丰富,虽演员明星不能及。
干部处长看秦东方听得仔细,面带笑容,仿佛十分赞许她的爱憎分明,原则性很强,于是越发滔滔不绝起来。她口若悬河地说:“这个王文江呀,整个一大呆鹅,别看他个子长得高,和你秦副局长差不多吧!其实是个傻大个子,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得罪了局长,得罪了顶头上司,财务中心业务上又拿不起来,只好请他坐冷板凳了。他被调到了审计室。这审计室其实是空头衙门,没有主任,只是应付应付门面的。杨局长怎么会叫审计室去审计自己的衙门,那不等于自己拿手打自己耳光吗?于是王文江闲着没事,天天早上一大早起来,围着太阳湖跑步,直到跑得浑身冒热气,再回去冲上一个凉水澡,身体倒是练得棒棒的。到了办公室反正也没有多少事,抱着计算机钻研电脑,快成了电脑专家了。没事时精神病似的,又举哑铃,又拉扩胸器,小膀子、胸脯上的疙瘩肉凸凹有致,俨然一个健美运动员,常常胳膊肘抬呀抬的展示自己隆起的肌肉。唉!好端端的一个文文静静的小伙子,都是自由主义思潮、个人主义害的呀。像是一个疯子。你知道不知道呀?他是双学士呀,唉,挺可惜的。”干部处长摇头叹息。
紧接着干部处长又介绍了已撤并到办公室的信息处主任科员刘鹏的故事。这故事引起了秦东方极大的兴趣。
第四章刘鹏的故事
刘鹏后来的噩运,来自于那次充满冒险又令人心痛的南国之旅。那是他刚刚有了一个孩子后的假日旅行。这次假日之旅竟如引爆他家庭危机和人生危机的定时炸弹,炸得他晕头转向,不仅炸翻了他的家庭,也炸翻了他的官场前程,从此一蹶不振,还给他带来了“嗜黄分子”的雅号。这雅号虽然只是背着他在影影绰绰地暗中流传,但是那如影随形般的机关干部背后的指指戳戳,追风赶月似的平时同事间异样的表情中流露的轻蔑,有如一把把无形的剑刺得他鲜血淋漓,无法立足,于是他变得脾气古怪而与整个机关的氛围格格不入,使原本内向的性格更加内向了。那是一些说又说不得,解释又解释不清的问题,他也只好哑巴吃黄连了。他事实是被局领导挂了起来,因为没有一个处室聘用他,他百无聊赖每天几张报纸看一天,一杯茶水喝半天。过去那些如诗的灵感,仿佛枯竭的泉眼再也难以涌流生活的浪花。他有点形容枯槁,未老先衰。
“这样有争议的人物能够进‘扫黄’稽查队吗?”干部处长摇了摇头,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问秦东方副局长。
时间要追溯到几年前那个无雪的冬天。
春节刚过,地处长江中下游的陵州市还是寒风料峭的早春季节,街道两旁光秃秃的法国梧桐将遒劲的枝干伸向冬云密布的天空,仿佛是双双干枯的手臂向苍天索取温暖的阳光,而天地是灰黄色的一片。刘鹏因为工作上的一点小事,其实也就是借着一个由头,与妻子去南国进行一场蓄谋已久的假期旅游。
他与妻子段玉芳在大学时的老师朱伯仁教授,此刻正在海南的一家新成立的叫什么椰风出版公司任总编辑。朱伯仁教授那年四十九岁,在学校的教授群中向以思想开放、率直敢言著称,在教明清文学史的过程中,率先设立了“《金瓶梅》与中国性文化”讲座,以某种惊世骇俗的理论大讲中国封建专制主义对中国人性的束缚。于是在学校大受青年学子的欢迎。教授出身于出版世家,其父早年任职于陵州商务印书馆,在民国时期就是资深出版家,解放后任陵州市政协委员。陵州商务印书馆并入陵州人民出版社时,他父亲曾以民主人士身份出任陵州人民出版社的总编辑。刘鹏那时分在出版印刷局办公室编一本内部刊物《陵州出版印刷》,他受命对朱伯仁进行采访,了解其父朱老先生早年的业绩。他的妻子段玉芳在儿童教育出版社当总编办主任,也在电话中接到朱伯仁热情的邀请。小夫妻俩一合计,公私兼顾,于是有了那次要命的假期旅行。不过,这一切都是在平平和和,甜甜蜜蜜中开始的。至少刘鹏没有看出其中会隐藏什么危机,只是段玉芳那两天显得十分激动。
那天,小女人弄得满身香气,身着性感的夏装,外罩一件皮风衣,就和刘鹏登上了南去的飞机。
飞机穿透昏暗的云层,向美丽的南国飞去。刘鹏看着身边娇小的妻子,她那熟睡的姿态,眼角眉梢拥着幸福的笑意,细巧的苹果脸上化着淡妆,那双足以动人心魄的杏仁眼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眼睫毛,虽然是假的,却服服帖帖地阖在眼睑上。眼睛周围打着淡淡的眼影,微微上翘的柳叶眉显然精心修剪过,眉梢极细,樱桃小口,轮廓分明,涂了一层无色透明唇膏。两颊还挂着浅浅的笑靥。这个女人真是造物主对他刘鹏的恩赐,刘鹏再次沉浸在性幻想中。想到妻子那盈盈一握的娇美乳房,此刻正在藕荷色的紧身薄型羊毛衫下起伏。微微喷出的鼻息,甚至发出某种如兰似麝一般的芳香。黛黑色的曳地长裙遮盖着半高跟的皮鞋,里面隐藏着曲线起伏的美好身段。真是女为悦己者容啊。至少这段时间刘鹏认为段玉芳是为着自己精心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使他这个做男人的脸上极有光彩,只是这女人在家中霸道了些。但是讨上这样漂亮的女人,他这个机关里的小干部走出来绝不跌份。他一边喝着飞机上的免费饮料,一边美滋滋地品味着眼前这个丘比特赠送的美好礼物。回忆往事,更使他陶醉在幸福之中。
他和她的相遇纯属偶然。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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